呂小布聽張超提起臧洪,眉頭微微一皺,陷入了沉思。關于臧洪,此人在史書上的評價頗為複雜,尤其是那段他堅守東武陽、誓死不降袁紹的事迹,更讓人印象深刻。然而,後續他竟然為保守孤城,不惜殺死自己的小妾供士兵果腹,甚至最終引發全城百姓的陪葬慘劇,這一切更是讓呂小布心中百感交集。他不禁暗歎,亂世之中,忠義與冷酷往往交織,成敗也難以單純用黑白來評判。
呂小布心中暗自思忖:“忠義固然是可貴的品德,但若過于執拗,甚至以沽名釣譽為目的,則可能讓大義走向偏狹。臧洪此人雖有才華,卻因私人的恩怨而堅守狹隘的道義,不惜以一郡百姓的性命作為代價。這種由憤怒與怨恨驅使的行為,違背了兵家大忌。從所謂的‘道義’上看,這樣的舉動也談不上真正高尚,而其屠殺百姓的罪責,更是令人無法回避。亂世中,許多最殘忍的行為,往往在最初打着‘義’的旗号,卻最終滋生出冷酷與殘暴的心腸。這是我等需時刻警惕的事情。”
他斂去心中感慨,擡眼望向張超,目光中帶着幾分探究,語氣不緊不慢地問道:“叔達,聽聞你對臧洪頗為推崇,甚至曾言‘才幹智略遠勝于我’,可見你對此人極為敬重。如今,臧洪為青州刺史,駐軍東武陽,手握重兵。若能将其招緻麾下,的确會是我軍的一大助力。但我更想聽聽,在你眼中,臧洪究竟是怎樣一個人?”
呂小布說罷,目光不曾移開,似在等待張超的回答,同時試圖從他的言辭間進一步了解這位争議頗多的人物。
張超聞言,眼中閃過一抹激動之色,立刻起身拱手說道:“溫侯,臧洪字子源,乃徐州琅琊人,自幼便聰穎過人,且為人剛正不阿。我與他相識多年,最早他擔任我廣陵功曹時,便展現出了非凡的才幹。他曾勸我聯合兖州刺史劉岱等豪傑共起義兵,讨伐董卓。其時,他親自升壇盟誓,辭氣慷慨激昂,涕泣橫流,聽者無不熱血沸騰!當時我便深知,此人志向高遠,才略卓絕,堪稱海内奇士。”
說到這裡,張超的語氣愈發激動,眼中透着一絲敬佩之色,繼續說道:“其後,我曾派他前往幽州拜見大司馬劉虞,欲調解他與公孫瓒之間的矛盾。不料路途多有艱險,他不得已輾轉投袁紹帳下。袁紹見其才幹出衆,便任命他為青州刺史。如今他駐守東武陽,雖身在袁紹麾下,但其忠義之心,始終向着大漢社稷。我相信,以其剛正品格與胸中謀略,若溫侯能将其招攬,必能如虎添翼,為大業添上重重一筆!”
呂小布聽着張超對臧洪的推崇,面上帶着一抹若有所思的神色,眉宇間卻透出一絲深沉。他心裡很清楚,臧洪确實是一位難得的忠義之士,但他那種近乎極端的“忠義”,卻往往讓他因堅持個人信念而忽視全局,甚至不惜以自己的性命、軍隊,乃至百姓為代價。這種品格固然令人欽佩,但在亂世之中,若沒有正确的引導,反而可能釀成大禍。
呂小布心中暗歎:忠義雖然是君子之道,但在刀劍交錯的亂世中,單憑忠義,能成事的終究寥寥無幾。眼下張超顯然未曾意識到這點,他對臧洪的推崇幾乎到了盲目的地步,若不稍加提醒,恐怕會在未來的關鍵時刻招來隐患。
他沉吟片刻,嘴角浮現一絲淺笑,轉而看向張超,語氣溫和卻蘊含深意:“叔達,聽你如此推崇臧洪,可見你對他的了解非同一般。這人确實是忠義之士,才幹與節操皆不容置疑,我也從未懷疑過他的品行。然而——你可曾想過,‘義’之一字,究竟是福,還是禍?”
張超聞言一怔,眉頭微皺,顯然對這番話感到疑惑:“溫侯此言何意?”
呂小布沒有直接回答,而是略微起身,目光掠過廳中諸人,語氣低緩卻擲地有聲:“我自并州起兵以來,見過許多忠義之士。他們有的為了家國,抛頭顱灑熱血;有的為了兄弟,赴湯蹈火在所不辭。這些人,無論身在何地,都堪稱世間楷模。然而——在這亂世之中,忠義未必總能帶來好的結果。叔達,你說臧洪是‘海内奇士’,他的忠義之名,你覺得能在亂世中帶來怎樣的影響?”
張超聞言,低頭沉思,片刻後擡頭答道:“溫侯,臧洪之義,足以感人情、勵風俗。他若能輔佐溫侯,以天下之義為号召,必可聚攏無數志士,與溫侯一同成就大業!”
呂小布聞言,眼中閃過一抹微光,卻并未立刻回應,而是略帶感慨地搖了搖頭:“叔達,你說得不錯。‘義’的确能感動人心,彙聚志士。但‘義’若不知變通,若因固執而失去靈活,是否也會招來更大的禍患呢?”
呂小布的目光緩緩落在張超身上,語氣低沉而凝練:“臧洪是你極力推崇的奇士,可你是否想過,世間最殘酷的抉擇,從來不是簡單的義與不義,而在于如何分辨大義與小義?忠義若失了分寸,若不知輕重緩急,它不僅不能成事,反而可能壞了大局。”
說到這裡,呂小布稍稍停頓,眼神中帶着一絲探究,似是要從張超的反應中讀出更多。他繼續說道,語氣逐漸加重,帶上一分冷峻:“臧洪的忠義,确實能感人肺腑,振奮人心,這是他的長處。可若這份義,過于執拗,甚至走向極端,又将如何?”
張超眉頭緊蹙,眼中透出幾分疑惑和不解,試探着問道:“溫侯此言,是說子源的忠義反倒可能成為他的桎梏嗎?”
呂小布擡起目光,緩緩看向張超,語氣變得更加低沉而富有分量:“叔達,我聽聞臧洪常言‘義在天地之間,不容輕棄’,将‘義’視為至高無上的原則。可他心中的這份‘義’,是否真的如他所想,是為天下蒼生?他甯願放棄一切,甚至犧牲百姓與自身,也要去維護他心中的義。你覺得,他這份義,究竟是為了天下百姓,還是為了成全他自己的執念,甚至名聲?”
張超聞言,臉色微微一變,仿佛呂小布的話擊中了他心中的某個隐秘之處。他低下頭,陷入了片刻沉思,随即擡頭答道,語氣中透出幾分掙紮:“溫侯,子源固然剛烈,但……他未必是為了追求虛名。或許……隻是他對‘義’的執着過于深重,以至于超越了理智,難以衡量全局。”
呂小布輕輕點頭,語氣柔和了一些:“叔達,這正是我所擔憂之處。義,是天下之大德,但義若過于執念,就會失去變通之機,害己害人。若能好好引導,他的才幹必能為我軍大用;但若讓他一味沉溺于所謂的忠義之名,他的剛烈反而會成為大患。”
張超若有所思,面露遲疑:“溫侯的意思是……若引導得當,子源便可成棟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