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千遠被她的邏輯折服得五體投地。“那我是不是該感謝和恭喜你,不但救了大多三清閣兵士的性命,還成功獲得了血噬陣三成的邪力?恭喜你得償所願,現在能傳承你家族的術法了?怎樣,這一路很辛苦吧?”
澄将明垂着眼睑:“不然,師姐說笑了,我隻是獲得了邪力,靈脈還未能重塑呢,離我的目标還差些。”
“你知不知道,那天約葉答應為你重塑靈脈,”淩啟竹頭疼地開口,“用的是去雨燃澤,受赤雨洗練,獲得塑靈之力這個法子。”
“嗯,”澄将明默了默,點頭,“猜到了。”
“但那天的赤雨并沒有落到她身上,”洛千遠硬邦邦地說,“是穆安羽幫她受了,原本她能替你重塑靈脈,可你還沒等她告訴你,就和陸瑞凝聯手給她釘了六根破釘子。”
澄将明愣了下:“這樣麼……”可隻是怔了一瞬,随後便波瀾不驚,“那的确我失算了,不過,在我答應幫陸瑞凝開血噬陣時,就準備以先獲得邪力為上,至少這個目的達成了,不過穆師姐她——”
她不合時宜地停了停,淩啟竹和洛千遠沉默地看着她。
“穆師姐也不是完全冤枉,”不知過了多久,澄将明才給出這樣的評價,“原本陸瑞凝想給她釘上的可是七處明幽鎖,若最後一釘真的下去了,此生她都别想再拿劍,現在這樣,陸瑞凝已死,她倒算好運了,因為說來說去,她本來就虧欠于陸家和我家,所以,就算給我再選擇的機會,我還是會把她——”
她并沒來得及說完,因為結界突然一陣爆響,蕭約葉踹開了門,倏忽之間,掌中銀針釘入澄将明腳前堪堪三寸,直接截斷了她話音:“再提阿羽的名字,下一針穿你心脈。”
洛千遠被她吓了一跳,猝然回過頭。黑暗中蕭約葉表情極冷,光是聽聲音都知道戾氣占了全身。
蕭約葉蹙眉低眼掃了澄将明一眼,大約一直以來給人的印象都是冷靜自持,從無意氣用事,仿佛就算天塌下來,隻要有她在都尚可轉圜,連澄将明也吓了一跳,等屋子中三臉懵逼的人反應過來,她已經轉身出去,洛千遠愣了愣,追上她,陽光下還沒開口,蕭約葉就順手将代表護初身份的令牌往她手中一塞。
洛千遠凝住:“約葉?”
“這事我管不了,”蕭約葉淡聲,“也不想管,澄将明到底怎麼處理,交給你或師尊,我不再摻和。”
洛千遠屬實是被她這一番“今日方知我是我”的态度驚到了。“……為什麼?”
蕭約葉垂眸,聲音有點輕:“因為,硬要我處理,我給不了公正的判決的。”
洛千遠生生被這句話吓到了。
連嗽三聲,心中異常發寒。“那——你以後呢?”
“我不知道,”蕭約葉平靜,“現在也不想考慮。”
洛千遠看着她的背影,猶豫了一下,咬牙:“江弄疏和趙蘭塵,是不是打算開戰了?”
這是個殘酷的事實,但是她必須得提。
雖然星環陣終于碎裂,趙蘭塵臨時想到的用暗域妖族擴充自己兵力的馊主意也被穆安羽粉碎,然而不得不承認,星環陣,一直是趙江二人之間微妙保持平衡的紐帶。
一旦用它加強暗域遊夜的心思摧毀,結局無外乎兩個,其一,恢複之前勢均力敵進水不犯河水,其二,因為變故……兩人直接開戰。
照理來說,第二種可能微乎其微,然而老天不講道理慣了,偏偏把那一點點的可能性撕成巨淵。
兩日前,在清訣陣和焚火紋封壓暗域前,最不想發生的事還是發生了。
最後一刻,趙蘭塵還是成功召喚出了骨毒,三千遊夜随着她的指揮流出了近一半。
那日洛千遠清楚地親眼看到,它們在短暫失去方向後,随着三清閣的兵士,一齊流向了東玄。
“遊夜近日剛流竄到洛易,”洛千遠沉着聲音,說到這兒,神情複雜晦暗,“被赤坎擋住了。”
洛易本就靠近碎風林的邊界地帶,城西防守嚴密,一時沒吃虧,被澄将明修複好的赤坎威力又極大,感受到遊夜的存在,正面硬扛它的同時還在頑強嘗試消融它——這本是好事兒,可是壞就壞在,江弄疏和趙蘭塵不會給它足夠的時間。
也就是說,短期内,羽淵一定會有所動作。
據洛千遠所知,最近二人已經在洛易魔印現世的地帶擺開了殺陣,戰雲籠罩,洛易城内人心惶惶,不明真相,抱怨怎麼總是遇到這樣的事。
具體情況,蕭約葉和洛千遠一起去洛易看過一回,一切不虛。程挽恙更是身影蕭蕭,立在城樓上,顯然已經完全把隐後山的規則抛之腦後。
外界風雲波蕩,穆安羽自然有所感知。
拔除明幽鎖的第九日,她逐漸能坐起來。
蕭約葉隻是甩手不管澄将明的事了,然而洛易近來的戰雲依舊壓在她身上,各種層疊的消息雪片還是一樣往三清閣飛,壓到她案前,大有要把她埋了的趨勢。
内容大半是要她盡快處理恐怖的遊夜外洩,也有很多是在驚慌失色,質問她:這場叛亂和穆安羽有沒有關系?穆安羽現在在哪兒?作為護初,如果有朝一戰,她該如何對付她?
蕭約葉冷靜地一張張翻閱完。
可是怪不了任何人,他們每個人的反應都能理解,兩百年前的遊夜暴動太血淋淋,這一局愈來愈難絕處逢生。
一天夜裡,她太累了,枕着穆安羽膝頭,直接十分潦草地睡着了。
穆安羽輕輕拂開她額角碎發,聽到窗外傳來細微響動,她眼皮都不擡,扯下一截帳簾,而後指尖輕微一翹,輕紗便往外一彈,裹着遊夜落下的地方,試圖窺探的暗衛被活活震開兩步,懷中玉牌刻的“江”字裂成兩半。
“告訴江弄疏,”穆安羽将昏睡中的蕭約葉往懷裡帶了帶,聲音浸着月光的涼意,“再往她的住處放眼睛,折的就不止是玉牌了。”
暗衛嘴唇動了動,無可奈何地退了。春日的夜風裡,穆安羽低頭凝視蕭約葉的睡顔,突然想起當初玄水關外,少女一身紅衣站在秋日蕭瑟中,一出場就照明了她的半宿。
半晌,穆安羽擡起眼,面無表情地看着黑色的夜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