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問蕭約葉：“你知道很久以前，海籬曾被法器撞破，多虧了世間有義之士，才得以修複嗎？”

蕭約葉有點茫然地搖頭。

這件家族秘辛是母親告訴穆安羽的，海籬不是天生地養，而是後天由修道者親手建造，一旦損壞，便需要法力高強的人幫助修複。

穆安羽懷中微熱，那片梅淚不受控制地旋轉出來，飛到鲛珠前，二者接觸，逸出微弱光芒。

她眼疾手快地拉着蕭約葉後退一步，擡起面看到空中重新浮出一副畫面。

畫面正處在她所說的修複海籬的時間線，穆安羽看到了還是女孩子的母親，睜着一對靈澈眼睛，站在外祖父身後，外祖父抱拳向周圍密匝匝一圈：“多謝各位，今日相助來修複我軒轅海籬。”

“覓崖幫我們守住東玄安平，”為首的年輕女子溫婉笑道，“季家主萬别客氣，本當的。”

“像海籬這種以靈力構築的建築，日長世久，封印失修，需定期維護。可是這個畫面中的這次，”穆安羽盯着畫面，解釋給蕭約葉聽，“海籬不是自己破損，是被裡邊的法器撞破的。

這些法器靈邪之力混雜，被圈禁在此，那年沖撞海籬封印，戾氣極大，畫面中有不少修道者受了傷。

照理說，大家心存善意，主動幫助季家修複海籬，季家主應該回報于人，可是人們不知道，當時的季家主已在偷偷私捕青鳥，甚至可以說，海籬的這次破損，與他竊走軒轅之力，捕捉青鳥有很大關系，所耗靈力巨大，已無力回饋。

好在來幫助的多是心善之輩，并不圖回報，畫面中答話的女子在歸家途中笑道：“海籬封存着法器，能參與它的修複，也算我為東玄盡了一份心。”

話說到一半，她彎下腰，不适地咳了咳，皺眉輕嘔，随行侍女吓壞了：“小姐……不，家主，你怎麼了？”

“沒事，我們先回家。”女子反應過來，擺擺手。

回家後她立馬傳了醫師，把脈後醫師卻很高興：“澄小姐這是有喜啦。”

澄小姐眉眼沾染笑意，轉瞬又帶上淚光，輕輕撫摸小腹：“如此甚好。”

澄小姐？

但知畫面中這個女子居然是澄将明的外祖母，穆安羽震驚，醫師勸誡道：“家主這些日子不要再四處走動了，像今日修複海籬這樣危險的事，以後都避開些，我方才見您的靈脈受軒轅海法器侵襲，已呈衰弱之兆，不如去同季家主商議，讓他們給些靈藥。”

澄小姐緊張直起身子：“這傷可會傷到我的孩兒？”

醫師搖頭：“那倒不會。”

澄小姐搖搖頭：“那不必去麻煩季家主，季家世代為我們守護海籬，不當挾恩圖報。”

醫師歎息着退了出去，夜修世家涉夜，凡有危險之事，必當首當其沖，如今澄家隻剩下澄小姐一個人，本來和心上人伉俪情深，可是在與羽淵逃出來的妖族對抗中，澄小姐又失去了夫君，偏年輕的家主心善義氣，凡事總多為旁人想。

但澄小姐不是糊塗的母親，到了将要臨盆之際，該休息就休息，誰知覓崖又傳來了消息，說是發現青鳥不知為何，來軒轅海越來越少，世人懷疑是血羽之界出了問題，束手無策，隻得集體請願，求澄家主一觀。

澄小姐本想推辭，可是來人再三哀求，不得不去了覓崖。

看到這裡，蕭約葉感覺穆安羽握自己的手變緊了幾許，手心冰涼，滲出膩滑的汗。澄小姐來到覓崖，發現昔日碧波萬頃的軒轅海，在今日竟然墨黑，青鳥焦躁盤旋，漂亮的翎羽沾着海水，叫聲凄厲。

季家主正冷冷瞧着它們，突然來人通報告訴，澄小姐來了。

踏上礁石的澄小姐隻看了一眼就說：“這些鳥兒在找自己的親人，青鳥每年春秋，分為兩波來覓崖銜枝，是春天來的那些鳥兒沒有回去嗎？”

當然沒有回去，它們全部都被季家主捕殺了。

季瓊歲從屋子中跑了出來，擔心道：“澄阿姨，我帶你去看海籬，我不久前發現那裡不對勁。”

季家主瞳孔輕微一縮，低聲呵斥：“瓊歲！”

可是季瓊歲已經說出了口，懵懵懂懂看父親一眼，見父親面上陰晴不定，隻當他在擔心青鳥，還是急着領着澄小姐走了，季家主臉色霎時大變，鐵青了半天，帶着些許無措和憤怒切齒道：“好……真是我的好女兒……”

季瓊歲發現的東西是海籬殘損的痕迹，經此，澄小姐終于明白，上次的海籬破損不是天災，是人禍。

季瓊歲所帶她去的地方，隻有含有覓崖血脈的人才能進入，青鳥在這個關頭變少，軒轅之力又殘損，樁樁件件一關聯，雖然都隻是蛛絲馬迹，背後驚撼的現實，卻已然被推了出來。

——有人在拿軒轅之力，捕捉福澤深厚的青鳥。

世人憤怒湧來覓崖，逼迫季家人帶領他們進入殘損之處，順着軌迹一路尋找，神鳥墓場就這樣，在一片死寂的震驚中被發現了。

死寂的震驚後，便是難以遏制的怒火，覓崖在人們口中變作了災厄之地，軒轅海湧動的水花成了血浪，季家主被當時的東玄主按律羁押，但覓崖到底還需要一個有水神血裔的人鎮壓，季瓊歲被迫上了位。

穆安羽知道的故事到此為止，多年來她以為這便是一切的結局，然而這件事對他人也造成了連綿不絕的影響，海籬殘損需重新補修，隻有萬年夜修世家澄家才有符合條件的力量，澄小姐不得不臨危受命。

她的确完成了任務，卻因此落下了傷，回家後掙紮着早産，生下一個胎内就帶着病疾的女嬰。

這女嬰就是澄将明的母親。

新的澄小姐繼承了娘的善良，長成了一個心懷大義的好姑娘，作為夜修世家的繼承人，生活原本簡單幸福，後來她也有了一個漂亮女兒，再然後……羽淵叛亂就發生了。

澄将明的爹娘共赴羽淵，救助流離失所的東玄居民，因為任務繁重，在那裡，不慎失手，被人下了抑靈契。

抑靈契本不算登峰造極的羽淵術法，但恨就恨在，因為那個出生原因，澄小姐生來就帶着靈脈的疾。

抑靈契内含的魔器之力擴大了殘損，澄小姐踉跄之下救下最後一個女孩，便跟随丈夫一起離開了羽淵。

但當時情形混亂，他們隻走到距離羽淵甚近的露林。

夫妻皆受了傷，心知不能長活于世，澄小姐還記得母親年少時去修複過海籬，後來世人恩謝她不顧身孕還願意出手，将餘下所有軒轅之力都予她養護女兒，眼下這股力量在澄小姐身上。

而如今，澄小姐也有了一個年幼無知的小女兒，她叫澄将明。

澄小姐借軒轅之力打造了祭台，将生命中最後的靈力全部留在了這裡。

畫面黯淡，往事終結。

仇怨當空襲來，穆安羽怔怔站在那裡。

過往難消。

……海天愁思正茫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