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事若要細究,需得從洛千遠和澄将明去往商市的另一邊說起。
藍火起時,洛千遠和澄将明聽到遠處突然響起的聲音,感覺不妙。
還沒弄清狀況,忽然有人驚慌道:“快看!那是誰?”
一片黑暗中,遙遠的天穹透過巨大琉璃窗灑下來些許微光,黯淡的光線中,人們看到,一位白袍女子從空中運功正飛過!
憑本能的直覺,洛千遠認定此人定然和這突發情況有關系,澄将明眼尖,就更不用說了:“師姐,此人身上攜了遊夜!”
洛千遠倏然一擡眼,踩上櫃台,躍身跟了上去。
嘈雜人流中,澄将明不慎失了蹤迹,洛千遠獨自追着趙蘭塵到了邊際的碎風林。
眼看此人行事詭怪,就要離開東玄界,洛千遠先一步落到她身前,冷聲道:“站住!”
趙蘭塵有些意外,在進入碎風林的最後一秒停住了步子:“你是……”她目光掃過洛千遠袖上三清閣專屬的繡紋,一頓,“三清閣的人?失敬。”
“你現身商市,引發混亂,人心惶惶,”洛千遠完全無視趙蘭塵頗有禮貌的招呼,唰一下拔出劍來,“所欲何為?”
反正肯定不是好事,羽淵之人背離協約,私自進犯東玄界——洛千遠深吸一口氣,隐隐有天下将亂的不安。
“哎,别啊,”趙蘭塵舉手投降,從容自若,“何必對我咄咄逼人,我不過是引發了一點小騷亂,縱有傷亡,也是他們的命數,你何苦……”
這“人各有命”的狗屁道理給洛千遠聽震驚了,斥道:“一派胡言!”
趙蘭塵啪一聲抖開折扇,擡手卷住她襲來的劍,人輕輕往後一退,一招以柔克剛,扇子銳利的邊緣劃過,洛千遠腰身一折,由側面避過,趙蘭塵緊着時機手腕一橫,攆着她的影子一劈而去。
她言語溫和,出手卻狠絕,洛千遠知曉對方并非良善之輩,持劍抵住她扇上的黑蟒,然而那折扇竟似鐵鑄,刹那間硬不可摧,兩人不上不下僵持片刻,優勢緩緩往趙蘭塵那邊傾斜,趙蘭塵面容帶笑,悄悄空出一手,指間挾一張由内力臨時凝出來的符,神鬼不知地向洛千遠襲去!
洛千遠眼神一冷,竟猝地收了劍,趙蘭塵不防,憑慣性往前傾了一步,那壁廂洛千遠收腳跳離,指尖現出流光,龍飛鳳舞在空中畫了個符訣,一揮手,直直沖破趙蘭塵方才的偷襲,内力更綿密渾厚,網一般罩住了她!
——趙蘭塵實在是犯了個錯誤,論劍或許還有勝算,但要和洛千遠比畫符和法訣?專業對口!
被一擊囚住的趙蘭塵面色震驚,然而她震驚的點并不在于面前人如此精通符訣,而是若有所思:“你莫非,叫作洛千遠麼?”
洛千遠神色古怪,不知趙蘭塵是如何看出自己的身份的,趙蘭塵得到答案,竟笑起來,饒有興緻道:“天命,天命,真是天命啊!”
“我姓趙,雙名蘭塵二字,”笑完了,她很有禮貌地向洛千元介紹自己,“經年再逢,洛姑娘果然還是驚才絕豔!”
洛千遠奇道:“我們見過?”
趙蘭塵但笑不語,掌握的信息實在太少,洛千遠隻能從有限的資源中胡亂猜測。“是你指使蘇暮曉将禁書放入的三清閣?”
“蘇暮曉是露林人氏,我是羽淵族人,我怎能指使她?”趙蘭塵笑道,“近日她在苦心尋找他們的花戎公主許逢黎,生出許多亂子,洛姑娘若想問三清閣一事,我這裡無可奉告,不若去問她。”
“什麼花戎公主……”洛千遠一頭霧水,趙蘭塵卻趁機以燃火訣燒開結界,抽身而出,迅速沒了影子。
——“露林?”論理,趙蘭塵的話确實莫名,但從中窺得一二線索卻也不難,穆安羽嫌枕頭太高,将它拿到胳膊旁壓着閉目沉思,“我知道這個地方。”
“露林同軒轅海一樣,是上古便存的聖地,”蕭約葉說,“那裡花草奇珍很多,更有神奇藥草可助人修為大增或大病療愈,其下秦氏自成一脈,因家族古老、傳淵深遠,旁人向來不多問,我也聽說過花戎公主,是秦氏族内一個重要角色。”
“可蘇暮曉和許逢黎不姓秦,縱然族内有所謂花戎公主,和她二人聯系也應不大,”穆安羽傷勢未恢複完全,想多了就頭疼,她按住額,勉強道,“難道是許逢黎認識花戎公主?”
蕭約葉察覺到穆安羽的不适,放下在寫的東西,坐到穆安羽身邊讓她躺下,伸手覆住她的太陽穴,她掌心柔暖,在這涼天這樣渡一點靈力過來,驅散了漫天亂雨帶來的不安,道:“這件事隻有許逢黎能解答,但是,許逢黎自從知道抱桐行來了個人後,就稱病不見人,已經關門三天了。”
穆安羽睜開眼睛,定定看着她:“她不見蘇暮曉?”
“不見,”蕭約葉說,“說是和蘇暮曉曾有過不和,宿怨堆積,不想會面,讓蘇暮曉自行離去。但蘇暮曉口口聲聲說,她奉族内秦氏長輩的命多月尋找許逢黎,必須将她帶回去,你睡了多久,她二人就僵持了多久。”
“所以,為什麼說她是潛入三清閣書閣的人又不是?”頭疼漸漸退散,穆安羽又困倦了,抵抗着不清醒的侵襲,問。
“那本禁書,是蘇暮曉從秦氏家族中帶來的,”蕭約葉将這幾天蘇暮曉的交代告訴她,“因許逢黎離開露林後便失去蹤迹,蘇暮曉隻從族中長輩口中得知,她如今是抱桐行會長的未婚妻。因抱桐行的生意涉及遊夜法器,蘇暮曉認為這本書定然會對他們産生吸引力,便偷偷在書上灑了露林花粉,屆時許逢黎一旦沾染上,她便能找到她。她将這本書混入發往翎陽的貨物中,本想讓許逢黎拿到,誰承想,三清閣今年換季,廢書清排,正要安置些新書,這書還沒到許逢黎手中,就不知被哪個糊塗小弟子買去了三清閣。”
後面的事,穆安羽便都知道了。
蘇暮曉見此計不成,無可奈何,隻能遊走在有抱桐行參與的商市之中,希冀多買幾個镌有抱桐蟬的商品,然後借口貨物不值價,到主行去鬧,憑此下策見許逢黎一面。誰知計劃還沒成,從天而降一個趙蘭塵,把原本就一團漿糊的局面搞得更撲朔迷離。
不過她也因禍得福,終于見到了許逢黎。
——雖然人家懶得見她。
穆安羽喃喃道:“怪道那天蘇暮曉在那貨台前挑來挑去半天,原來是在看哪個法器上有抱桐蟬……”
她的尾音慢慢陷在一片困倦的昏軟中,難為她,傷勢未全還思路清晰地撐了這麼久,但遊夜對靈脈和精力的傷都不是短期内能恢複的,她現在完全屬于“站着能睡,坐着能睡,砰一聲撞樹上,躺地上繼續睡”的狀态,何況蕭約葉的手還輕柔地覆在她額角,這等情态,實在适合休眠,她開始神志不清,翻了個身,竟然無意識地順手抓住蕭約葉的手卷進被子中,低聲道:“如此,我明日要見見蘇暮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