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也算有所準備,但一瞬間,一行人還是被内裡的富貴奢靡驚到了。
拍賣行占地極廣,就算隻是個進門處,也隻差把“窮鬼别來”刻成匾挂大門上了。高台上垂着花紋繁蕪的各色錦綢,地毯長而懶地一路鋪到末尾,最中間的地擺着一張長桌子,珠礫玉石在上面随意攤開,更有金銀珊瑚而飾,燈光昏黃朦胧,锱铢遍地,就連懸挂在最上方的燭燈都嵌着亮閃閃的可疑物,無聲地對來人嚷嚷着“你什麼成分也敢進徐家的地”。
總之,紛奢得一言難盡。
就不用說閑錢了,光是安身立命的碎銀,她們四個人也沒怎麼闊過,站在這裡,窮字糊滿了五官。
好在,抱桐行的夥計經受過嚴格訓練,亦深谙“人不可貌相”這個千古道理,熱情地迎上前,把這幾個看似貧窮、實則貧窮的客人帶了進來:“客人,買點什麼?”
洛千遠不說話,澄将明也跟着當啞巴,穆安羽一時也沒想出合理的反應,蕭約葉站在啞巴三人組身邊,莫名其妙成了擔大任的那個。沒法子,她深知這種尴尬場面下,誰表現得最自然,誰就最有底氣,于是胡說八道:“怎麼,你們會長還沒有把貨準備好?”
夥計愣了一下,目光一下變得很崇敬:“您是來和會長談生意的?”
“不是談,是已經商酌好了,我今日來是取貨的,”要看流水單就必須要見到負責抱桐行的會長,蕭約葉單刀直入,露出一點恰到好處的不悅,冷聲,“怎麼,和我談生意,徐會長就是這樣的态度?我要見他。”
夥計為難道:“這……怕是……”
“您不用猶豫,”穆安羽回過神來,微笑地開了口,“我們小姐十箱鲛珠、二十箱梧桐鳳凰珠一備好,就将運往青陵界,時間怕是不夠周旋,還請這位朋友快些禀告會長。”
敢情這是跨神界的大生意,夥計被三十箱昂貴的虛拟貨物震驚了:“……那勞諸位稍等一下。”
要做的生意越大,外人知道的越少,抱桐行的徐會長日日有交易,萬一自己耽擱了大事呢?夥計終于不敢再詢問四尊大佛,在燈珠輝煌中迅速上了樓。
不一會兒,就小跑着下樓,恭恭敬敬出現在蕭約葉身前:“咱們會長說有請。”
于是新上任的蕭小姐帶着她臨時的三個仆從,跟着夥計上了樓,走廊後完全是徐會長的私人場地,愈發繁華璀璨,連盆栽裡的芝蘭樹都散發着富貴香,滿眼閃爍的玉光浸在一股閑懶中,眼睛幾乎要被滿牆的珍珠閃瞎。
美中不足就是穆安羽适應新角色沒那麼快,一時忘記了她親口稱的“小姐”,倒反天罡地先一步走近了夥計示意的門。
那門一打開,她沒提防,被那沖天而起的熏香味嗆咳了兩聲。
屋中燃着香,椒蘭與木檀的味道交纏,混合脂膏的淡芳,控制不住地往人鼻子中鑽,香爐不要錢似的狂點,幾乎當得起煙斜霧橫四字。
旁側一張梳妝台,上面攤着各種精緻的小玩意,胭脂,水粉,钗環,慵懶地散着,堆疊如山,再旁側是一隻白瓷瓶,幾枝桂花插在瓶裡,芳甜氣息被熏得更濃。
屋子左側被屏風隔斷,正前方則垂着幾簾勾纏的紗帳,淡绯層層重疊,燈光透過紗簾投在花紋繁逸的地毯上,一個人坐在簾内,不見正面,唯有側影,優美纖細的輪廓被勾得朦胧,手持着一把扇子有一下沒一下地輕輕扇着。
聲音悠然地穿過紗簾傳出來:“我怎麼不記得,徐會長有和你們做過生意?”
穆安羽微不可查地一頓。
此人是?
抱桐行的徐會長幾乎全東玄界人都知道,是個公子哥,聽聞生得一副奸商樣,渾身上下萦繞着“要騙走你所有錢”的恐怖氣場,或許傳聞有誇張的成分,但有一點可以确定,絕不是個姑娘。
洛千遠被胭脂水粉的味道熏得頭暈,警惕地按住了劍。
蕭約葉不動聲色,示意她冷靜,和顔悅色地繼續胡說八道:“這位姐姐,是這樣,我和徐會長不久前剛談了一筆生意,如今出了些問題,有勞姐姐引徐會長出來一見。”
紗簾上的人影伸出一隻手,扇柄拂上簾子,輕輕勾起半寸,暖香的味道溢出來,幻如仙境的屋子愈發豔溢香融,在最後一刻又松了手,簾子重新垂下。
簾中人微笑道:“是嗎?不知蕭姑娘和徐會長做了什麼生意,我竟一無所知呀?”
蕭約葉還沒回答,神秘少女就繼續軟軟道:“聽說是要運到青陵界的大生意?下面那些傻小夥計還真信了這胡話,真是沒見過世面……呵。”
她收回手,裙擺逦迤,終于慢慢走了出來。
燈光下,少女一襲華衣,珠钗璀璨,安然倚着梳妝台,容顔像天邊的霞雲一樣燦爍濃麗。
她露出一個無可挑剔的笑:“幸會,我姓許,名逢黎。”
“逢黎?”蕭約葉道,“好名字。”
“免了,我好奇你們想做什麼。”許逢黎打了個哈欠,“罷,就讓雲渺見見你們吧。”
她披着紗羅,蓮步輕移出了房間,外面的夥計樂呵呵向他們解釋。
“嘿嘿,許姑娘是我們會長的未婚妻,本是露林人氏,兩家小時就定下了婚約。許姑娘是個奇女子,商界奇才,和我們會長青梅竹馬,自小一起擺弄算盤商學,前幾個月,她來了翎陽,來到會長身邊!現下年關,抱桐行的生意多,要我說,我們會缺了她還真不行呢,有情人終成眷屬,明年他們就要成婚了!”
夥計臉上洋溢着燦爛的吃瓜群衆微笑,對剛剛許逢黎的評價一無所知,稍幾,許逢黎果然領着一位年輕的公子,袅袅娜娜出現在了衆人眼前。
百年世家,蒼水徐氏,這一脈最出色的商才,少年成名,到如今已是最年輕的抱桐會會長,名揚東玄商界,徐雲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