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安羽想确認一下她這是醒着還是睡着,很溫和地跟她說:“你知道你中魇妖的夢咒了嗎?”
宋霜溪如同一個沒有感情、隻知執行任務的傀儡,依舊冷冰冰一字一頓:“他必須死。”
得,這是根本沒清醒。
她不能再殺人了,在幻境裡每殺一人,執念就會更深一份,一旦完全神智混亂,用來構建幻境的靈力會無差别反噬每一個人——蕭約葉還在外面呢。穆安羽不能惹怒宋霜溪,順從道:“可以啊,我沒說他不許死。”
然後她毫不猶豫地回手,擡手幫忙,劍勾過旁邊一臉震驚的宋堇川脖子。
“但你沒說不能我動手吧?”
宋霜溪:……?
她沒料到還有如此耍賴做法,一時震驚了,趁她沒反應過來,穆安羽手腕貼上劍,輕輕一劃,嫣紅的血頓時滲出,指尖蘸了一點紅,面無表情地往宋霜溪額上一按:“醒醒吧你。”
血滴被吸收而入,宋霜溪瞳色漸恢清明,穆安羽抱着劍在旁邊等她,孰料最後一刻,周圍忽然騰起霧氣——
穆安羽揉了下眉心,和空中出現的魇妖講道理:“你就非要這個人嗎?”
魇妖的軀體在空中浮現,回答她:“白白送來的大傻子,不要白不要。”
穆安羽耐心地問:“她為何會中魔?”
魇妖興緻高漲,分出一絲黑霧繞着穆安羽轉了一圈。“被我纏上的人,若非自身有執念,便是實力不濟,等等……”
黑霧遊走到穆安羽手腕,困惑地停住,似發現了什麼端倪。穆安羽動作自然擡起另一隻手,蓋住羲元镯:“你還有其他要說的嗎?”
魇妖:“啥?”
看來是沒了,穆安羽松手,帶着羲元镯的手沾着星縷的血,微笑探了過去,魇妖懵了一秒:“這是……”
來不及說完,黑霧就盡數消散,魇妖被她的血纏附,哇哇大叫着不甘心地被推回暗夜,宋霜溪神魂終于被釋出,身體倒了下去。
穆安羽站在旁邊,尋思宋霜溪再不清醒就不禮貌了,然而就這還能節外生枝,宋霜溪的身形迅速長高,面容也從年幼女孩變成如今,竟還真沒醒,眼中仍有暗紅留存。
穆安羽:……她仁至義盡了。
宋霜溪卻不管那麼多,站起來,仍舊沉浸自己的夢裡,咧嘴一笑,對穆安羽說:“衫青不在了,你去陪她好不好?”
穆安羽知她神智仍未正常,正要再無奈再祭一點血,宋霜溪忽然一揚手,掌中升出濃黑,陰冷無比。
然後驟然炸開!
穆安羽反應神速,轉身退到樹下,隻一秒,宋霜溪那邊就徹底被裹挾,暗色包抄,在周圍形成一個大圈。
穆安羽深吸一口氣,臉色凝重。
——這是遊夜!
世人光談之就色變的東西。
宋霜溪身上攜有遊夜,這個她倒不意外,到底是影春城第一世家,這點東西有也不奇怪。可那黑霧洶湧而來,狂襲之力無可阻擋,穆安羽背靠大樹,正要揚劍,身後突然嗖一下飛來一張符紙。
她訝然擡頭,一時間思維凝滞,窒息忽湧而上,想也不敢想,卻真的看見一個一身白衣的少女青絲高束,眉目冷淡地從林中走來,手拈一張三清閣的符紙。
……洛千遠?
穆安羽在望見她的第一秒,眼睛就如同被蜇傷似的猛然垂了下去,她不敢看她的臉,然而這一低眸恰好将她手中的符紙看了個清楚仔細,那是斷靈符——東玄界人口中,洛千遠因為恨自己,專門創的對抗遊夜的符。
“……”
穆安羽無語凝噎:還不如不低頭。
宋霜溪外強中幹,自身早就乏了,沒扛過這狠厲一符,倒了下去,确認她再無折騰的可能,洛千遠這才轉身來看穆安羽。她神色寒涼,一如面對任何人,穆安羽喉嚨發澀,不待說話,天地突然一陣顫動。
洛千遠神色微變:“幻境要崩塌了。”
隻有擁有這段記憶的人才能在幻境内部打開出入的大門,然而宋霜溪暈得徹底,全然沒要醒的意思,穆安羽低聲道:“多謝你。”
洛千遠:“别多話。”
她如此沉默,将所有對話的可能抹殺了個光,穆安羽隻能住嘴。可是幻境的崩裂不以她的意志為轉移,天地顫動得更厲害,她也不管那麼多了:“你快離……”
話沒說完,一線光忽然找了過來,将厚重的束縛刺開。
四野化作一片荒茫,狠狠晃動幾下後,穆安羽眼前一暗,待意識再回籠時,一雙手扶住了她,纖長指尖搭上她胳膊,穆安羽擡頭,意外對上了蕭約葉的臉龐。
穆安羽盯着她,很懵,非常懵。
分明認識不久,但蕭約葉好像就有讓她瞬間安定下來的能力,非要追溯這奇怪的感覺,好像從那次廢棄房子後就結下了,之後非但沒淡去,反而在一次次相處中不斷深化,宛如臨海而生的巨石,海浪越強勁,紋路越清晰。
她明白自己這是已經從幻境裡出來了,但還多感不适。
扶了下發痛的頭,穆安羽低聲:“洛千遠呢?”
蕭約葉挑了下眉:“你方才看到的是她?”
這話的信息量很大,穆安羽反應過來——剛剛宋霜溪的夢境裡,她動手殺了宋堇川的幻影,雖阻止了宋霜溪入魔,自己卻沾染上了魇妖的氣息,魇妖會将一個人最怕也最難釋懷的過往布置成夢境。
而她看到的是洛千遠。
想來是她将打破幻境尋她的蕭約葉認作了洛千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