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約葉颔首:“是的,怎麼了?”
已經凝固的時光攜着難以分辨的記憶,從很遠的地方狂襲而來,使穆安羽有一瞬不知今夕何夕:“我曾有段時間也在雲宣。”
蕭約葉眼底微微有漣漪蕩開:“那……”
“接着說吧,”穆安羽卻打斷了她,“你的故事。”
蕭約葉頓了頓,沒有追問她為何不願提起,道:“林姐姐的生母雖生自人界,卻有幸得過東玄界一位夜修指點,懂得羽淵的靈術。”
說到這她冷笑了一下。“林父朝三暮四,三心二意,在外覓了一位紅顔,林夫人雖懂羽淵之術,可從小受到的教育是女子應賢惠溫婉,以夫命為天——她被這岸然的道理所困,偏偏身弱,無力應付家内的事,積勞成疾後病逝,林姐姐因此恨林家每一個人,在那樣壓抑的環境下養成了偏執的性子,而林雪回和辛複的情投意合更刺激了她,那時我尚小,可她極信任我,我不知該不該告訴辛家人辛複的下落,然而,辛複失蹤後,他們卻并沒有太着急,因為他們其實一直······”
她似乎有些陷在回憶中的恍惚,話含悲憫:“一直将他視為光複家門的工具,當他有比聯姻更大的作用時,自然不會隻讓他聯姻,林雪回其實也并不喜歡他,他的失蹤,還了她自由,倒順了她的意。”
穆安羽微微皺眉:“更大的作用?辛複都失蹤了,對辛家還會有什麼用?”
蕭約葉沉默一會兒,說:“在幻境裡,你見過辛複的弓箭嗎?”
穆安羽立刻想起了那把巨大的弓箭,點頭:“他的弓,上面有個醒目的绛花圖案。”
“那是辛家的家徽,”蕭約葉輕歎,“辛家家主野心勃勃,家族部分人和神界有勾結,但不是和東玄,是和青陵界——辛家家主希冀依此攀登玉宇,卻惹了不該惹的人,因此被追殺。辛家決定把辛複當棄子,給弓箭上的绛花印下了追引香,引他們去殺辛複,辛複恰到好處的失蹤又誤導了追殺的人,使他們以為是辛複做賊心虛自己逃了,青陵界的人找到辛複和林霏開後,将他們一并殺害,而我得幸逃出,從此在雲宣颠沛流離,直到遇見我師尊,她将我帶到了東玄。”
青陵界便是和東玄界古來并立的二神界之一,但穆安羽覺得這個故事多有漏洞:“既殺了林霏開和辛複,那些人緣何放過你?”
“阿羽,”蕭約葉卻止住了,“現在不是論我兒時的時候,你剛應了宋霜溪,要幫她搜集曉衫青的殘魄,碧潮琴方才卻有誤,明日你要怎麼出手?”
“你等等,”穆安羽豈是那麼容易能被帶偏的人,雖然因蕭約葉對自己忽然改了個熟稔的稱呼而不解,但就是這個稱呼,催得頑強的記憶逆流而上,她在一片影綽的紛亂時光中似有若無地抓住了一點隐蔽的端倪。
“當年雲宣城……你曾說,少時見過遊夜的傀儡幻陣傷人,自己卻無力阻止,難道,林霏開和辛複是因傀儡幻陣離世的?”
“還有, ”蕭約葉剛要說話,穆安羽将她隻言片語中的故事串聯起來,眼疾“口”快地打斷了,“你為何要問我有沒有看見你的臉?在你的記憶裡,有什麼我不知的,卻和我有關的往事嗎?莫非我見過小時候的你?”
“……”
明幽一片的月色中,蕭約葉無言地注視她片刻,察覺到穆安羽對她這似真還假的故事很是不滿,穆安羽确實天生長了張冷淡的臉,但凡不笑,這麼看着人,簡直清寒得動魄驚心,像一尾幽暗深海中的魚。
“何必打探我的過去,”她微笑地将話題輕輕掩過,說,“你難道不好奇,我在你的幻境中看到了什麼嗎?”
穆安羽止了口,微有些發愣:“什麼?”
“就算過往有解,但不會是現在。”蕭約葉說,“你縱然要追探,又怎能确定今日是從我口中得到答案的最好時機?且先解決眼前事吧。”
是的,糾結一件事沒有用,雖然穆安羽很想知道蕭約葉彎彎繞繞在打什麼啞謎,但她不願明說,她總不能掀開她的腦殼看看裡面裝着什麼詭異的和自己有關的過往。
更何況,次日,宋霜溪頂着一張陰沉得能掐出水的臉來找她了。
“穆姑娘,我已按照約定,給了你歇歇的地方,你是否也要兌現你的承諾,助我一臂之力了?”
“自然。”穆安羽精力很不濟,雖說不該在意,但昨夜蕭約葉還是一邊叫着“你今日從我口中可得不出答案”,一邊在她夢裡蹦跶了一夜,以至于她現在看到那明豔的少女時分外木然,竟連宋霜溪都覺得和藹可親起來,“但是,你應知道,你收靈的前提是碧潮琴構建的幻境無虞,而這幻境呈現的場景,與你後天的感情因素相關。”
宋霜溪警惕:“什麼意思?”
“意思是,告訴我你和曉衫青姑娘究竟有什麼過往,”穆安羽笑盈盈道,“這樣我才能更好地幫你。”
碧潮琴昨夜确實出了問題,時空混亂模糊,帶走她不說,還讓她在另一個幻境成為了蕭約葉。
産生變故原因很難說,但有一點可以确定,是因為蕭約葉對有林霏開和辛複的過往刻骨銘心,畢竟,當一個人對一段過往執念太深,無數次輾轉,記憶混亂,碧潮琴雖為無上法器,但到底并非血肉之軀,就會混淆真實的經曆和記憶。
如果宋霜溪回憶曉衫青的場景更多,一個心智混亂,将她鎖在了幻境内,那太冤了。
本是個合理的訴求,宋霜溪卻怒了,霍然起身,硬邦邦道:“不必!你直接來就好,要看的自然會看到!”
穆安羽奇怪地掃了她一眼。要求并不過分,反而能更好相助她收集殘魂,她反應如此激烈,說明這件事本身不簡單。
眼下隻能确定趙蘭塵和月小姐是羽淵相争的兩派,月小姐是江家人,代表的是羽淵至高的統權,趙蘭塵縱然再權勢滔天,名義上也需臣于其下,那麼不知,宋霜溪在中依投的是哪一派?或者,是自起高樓?
而且郊西關于紅衣少女沸沸揚揚的傳言,還有那個老闆娘口中死在那裡的人——
可都還沒解答呢。
宋霜溪的拒絕隐隐約約給穆安羽指出了一種微弱的可能,前後疑點摻雜在一起,值得冒險一回,于是穆安羽說:“也罷,我随你同入幻境便是。”
宋霜溪冷冷道:“多謝穆姑娘。”
等她們敲定了,蕭約葉如前夜一般,觸了下碧潮琴的弦,然而在最後一秒遲疑了,輕聲問穆安羽:“你當真要獨自随她進入幻境嗎?”
穆安羽面無表情道:“山人自有妙計。”
“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