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我方才還答應了她一件事,”穆安羽揉了揉額角,“她給我看了一面鏡子,我答應随她去羽淵。”
她将事情經過簡言告之,到末尾猶疑一下,終究說:“這次該是我一個人了,你不必相随,早些回三清閣吧。”
蕭約葉欲言,卻被旁側傳來一陣奇怪的聲響打斷了,定睛一看:“當心!”
一隻傀儡找到了她們,尖銳的指甲劃向結界,滴下血發出刺聲,結界搖搖欲墜起來。
“一張符紙支撐不了多久。”穆安羽下意識地将手伸向腰間。
蕭約葉這次卻早有防備,一把截住她抽刀的動作,無奈看着她:“除了放血,你能不能想點别的辦法?”
“……”穆安羽問,“你有應對之策?”
外面的傀儡越來越多,還有不少冒出來的新秀,大概剛長出的腦子還不太好用,剛生出的四肢也不那麼熟悉,在經曆了和同夥大眼瞪小眼、原地迷茫、失去方向三個階段後,終于機械地調整身子,慢騰騰地走向她們。
蕭約葉冷靜道:“有,我們沖出去。”
“什麼?”
“你也說了,我曾多次經曆這樣的場景,”大型屍體派對中,蕭約葉對着穆安羽些微笑笑,在這深秋時節中,竟似拽出一室明媚春光,“一會兒不論遇到什麼、看到什麼,記得隻看我。”
話罷,她捉住穆安羽手腕,給她套上了什麼東西,然後另一手解開結界,揮出淩厲的一劍,冷光所涉之處,傀儡盡皆翻倒,蕭約葉刹時拉住穆安羽提足狂奔,不知為何,她對這九曲十八彎的路十分熟悉,穆安羽不知所措地跟她繞了幾個彎,竟然真的跌跌撞撞到了屋子的後門。
跨出最後一道門,如從暗夜回到人間,秋季的空,天高雲淡。
“你——”穆安羽一時心亂,所有思緒摻雜成一團,愣愣地舉起手腕,先瞪眼問了句廢話,“這是什麼?”
“傀儡喜好迷惑人心,如果不能在萬千傀儡中認出想找的人,就會被迷惑心智,”蕭約葉注視着她手上的手環,“若剛剛走失,這個桂環能保證我找到你,而且——”她頓了頓,輕輕彎了下眼,“我本就想把這個送給你。”
手上的這個桂環萦出幹淨又清冷的香,面前的少女眼微彎:“好看嗎?”
秋雨清切,草木淨透,穆安羽望着她,隻覺得她眉眼帶着說不出的晴明,像這麼多年從未觸及甚至從未敢想象的一個全新季節,溫柔而明媚。
可她不由自主地憶起方才那黑屋子中出來時的路,那才是她早就慣了的,也是世人認為她當待的環境和境地。
從來都是,滿眼黑暗。
至于其他顔色,不過遙看近卻無,近尋不敢芳,她早已習慣了。
穆安羽及時撇開眼,幹脆利落地把注意力全部扔到正事上:“你對這屋子怎麼這麼熟悉?”
“你抛下我獨自去調査時,我來過這裡,”蕭約葉答,“當時隻覺這屋子外形極其熟悉,像在哪裡見過,後來我才想起,三清閣的書閣中有本典籍記載過,羽淵族的人喜建一種屋頂吻獸獨特排列的屋子,以此形成陣法,引聚周圍的靈物,看那裡。”
她信手折了根橫下來的枝,往屋頂一指。
穆安羽看過去,吻獸果然排列奇怪,不似一般吻獸老老實實蹲在屋頂,而是三個中空一個,而後再減少一個,最高處隻則蹲着一隻沒眼睛的頂着角的不知道什麼玩意兒,遙遙一眼隻覺駭人。
“這樣布吻獸陣法的屋子結構内部會遵循一定規律,”蕭約葉平淡,“各個房間的分布便很容易能想到。”
穆安羽疑惑:“什麼樣的書籍會記載這樣的禁陣?三清閣允許這樣的禁書流傳?”
“可能是因為,”蕭約葉頓了頓,一哂,“我胡亂翻得多吧?”
……是嗎?
穆安羽持保留态度,不會有誰閑得無聊成天翻看這些禁書看,她對蕭約葉有關遊夜的事疑惑更深了。
但蕭約葉沒有和她繼續這個話題:“雖然羲元镯的效用不知,但月小姐要你去羽淵,那裡或許有答案,多想無益,你打算什麼時候出發?”
她一席話說得理所當然,完全沒有要獨自離開的意思,穆安羽很想提醒她,接下來真的不該插手了,可不知為何,最後一刻竟将話咽了:“至少,我要先告訴我師尊。”
“我也這麼想,”蕭約葉似知道她的心理活動,看破不說破,極淺地笑一笑,“我們走吧。”
*
一日後,三清閣的書樓。
纖長的少女倚在牆上,屈起一條腿,影子叫晚日拽得老長,幾隻南下的飛鳥飛過雲堆,影子在她身側一掠而過。
少女容色肅默,氣态拒人千裡,全身上下寫滿“莫煩我”,但這并不影響來來往往的三清閣弟子看到她停下稱一聲“大師姐”,另有和她師出不同道的弟子瞧了,也來打一聲招呼,俨然是将她當做師長看了,畢恭畢敬,還帶點畏懼之心,說上一句話就麻溜跑了。
直到一個人從書樓裡走出來。
擡目看到洛千遠,并不意外,也不同于那些弟子,她直接道:“千遠。”
牆上映着散成绮的餘霞,回應她的是一片冷冷的沉默。
“你在等我?”
“約葉,”良久,洛千遠開口,表情和語氣賽雪欺霜,“相識多年,我最近才發現,原來你記性這麼差。”
蕭約葉有些莫名:“什麼?”
“我已經同你說過,”洛千遠凜然,“不要靠近穆安羽。你為什麼還打算和她一起去羽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