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你會說話。”鄒容抿嘴笑起來,對門外不放心的小女兒道:“好了你,快點去上學吧,晚上回來,給你做好吃的。”
“我們一起慶祝一下。”
“又不是結婚,有什麼好慶祝的?”時可馨抓着書包的帶子,嘴裡嘟囔,但明顯沒剛才那麼低落了,和鄒容如初一轍的眼睛裡吐出光彩和向往。
“怎麼不值得慶祝了。”鄒容沒用時雨薇扶,自己慢慢走出來,“不管是結婚還是離婚,做了決定都是新的開始,我們好好吃一頓。”
“以後就剩我們娘三個,我們三個,好好生活。”
時雨薇不知道為什麼鼻子有些酸,她低下頭,忍住酸澀,“我去看看身份證什麼的有沒有落,路上可能堵車,我們早點去。”
去的路上又下雪了,最近這個時節,北城總是下雪,星星點點的雪落在地上,被車流和行人碾碎,化作塵泥。
堵車堵了許久,道路終于通暢,一路到了民政局。
司機見她們要下車,還提醒這對母女小心點,路滑。
時雨薇先下車,扶着車門。
王明安那邊,王萍非要跟着過來,被王明安訓斥了一番,好不容易才消停。老實人發起火來,也挺讓人害怕的。
“你還好吧。”一見她們來,王明安趕忙從車裡下來,走過去幫忙。
他和鄒容有一陣子沒見面,沒想到再見面會是在這種地方。
“伯父。”時雨薇喊人,既不親近也不熱絡,就像隻是對一個認識的人。
“嗯。”王明安一肚子的話想說,可他本來就是一個悶葫蘆,說不出什麼漂亮話。
他對鄒容的這個大女兒并不熟,她幾乎沒怎麼在王家住過,隻是學校裡逢年過節時會來小住幾日,也是個悶性子。
兩個悶性子這些年也算有點默契。
王明安對時雨薇點點頭,伸手扶住鄒容,出租車一溜煙走了,留下他們三個在民政局門口。
冬天裡來排隊結婚的人不少,辦理離婚的人卻是沒有多少,不需要排隊,就輪到他們。
一路走進來,王明安沒多少機會和鄒容單獨說話,他們倆個進了門,把需要用到的證件交給鄒容後,時雨薇去門外等着。
外婆生病,走的時候時雨薇在上高二,她請了幾天假,在家裡陪着外婆,外婆很少有清醒的時候,有的時候就拉着時雨薇的手,讓她别怪媽媽。
她說鄒容命不好,自己唯一的這個女兒,心地不壞,就是遇人不淑。
小時候窮怕了,一心想要嫁個有錢的,可惜碰到時井山,兩個人年紀小,都想發大财,天天折騰着創業,正是做生意的關鍵時期,在沒想要孩子的時候有了第一個孩子。
年輕氣盛,心高氣傲,都覺得為對方犧牲良多,拌嘴動手都是輕的,哪裡能養好小孩兒,又覺得都是因為這個孩子導緻的生意失敗,早早地把孩子送回來給她。
後來日子好起來,有了第二個孩子,生意越發的往上,兩個人都算是定了性,大師說是這個孩子的福運,于是他們當起了好爸爸好媽媽。
時井山是個不穩當的,幾年後被發現在外面養了小的。時雨薇回到市裡和他們兩個住的那段日子,半夜總能聽到他們吵架。
前半夜是吵架聲,之後是一聲很大的摔門聲,一整夜時井山都不會回來,然後臨到天明,時井山回來,鄒容面色如常的做好早餐,時井山送她們上學,在小女兒面前維持着最後的和平,這樣的情形一直維持到小三的孩子出生。
那是一個男孩。
離婚後鄒容一個人帶着小女兒,時雨薇被法院判給了時井山,在時家待了兩年,中考後時雨薇自己收拾東西回了外婆家,直到外婆去世。
外婆去世的時候,她馬上要升高三,學校本來就是減免了她的學雜費,又提供了免費的宿舍,她就直接住校了。
那時候鄒容已經二嫁了,嫁的是老實人,王明安老實本分,不會說漂亮話,隻會默默做事。
經曆過時井山,鄒容對花言巧語的男人害怕了,找了一個和他完全相反性格的人。
不圖别的,隻求下半輩子安穩。
可惜還是沒能如願,兜兜轉轉,還是要一個人過,少年夫妻走不到結尾,半路夫妻同樣走不到。
時雨薇伸出手,飄落的雪花融化在她的手心裡。
外婆,你看,人就是,求什麼就得不到什麼。
我其實不怪媽媽,我隻是……有時候有些難過。
這種時候,她忽然想到沈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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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婚手續辦的很快,這一個鋼印下去,以後就是橋歸橋路歸路。
鄒容越是不說話,對他的态度與從前無二,王明安這心裡越是過不去。
他們兩個說了好一會兒的話,時雨薇看出來鄒容有些累了,這才走過去。
“伯父。”時雨薇對他點頭,低聲問鄒容,“還好嗎?”
“沒事。”她握着時雨薇的手微微用力,就算是她用了力氣,也還沒有平常人的普通力氣大。
“那我們就先走了,有事再聯系。”鄒容對他笑笑。
王明安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好。”
就是很普通的一天,很普通的幾個人,辦成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
隻是這樣微不足道的一天,也足以改變兩個人的一輩子。
時雨薇扶着鄒容走出民政局,迎面來的風瞬間盈滿衣袖,她自小長在挨着市區的縣城外婆家裡,對風雨這類自然景觀充滿好感。
呼吸一口沁涼的空氣,拿傘擋在鄒容身前,扶着她小心在濕漉漉的化開的雪地上行走。
這件事就算是過去了,時雨薇在樓下超市買了雞翅、豬肉、大米、面粉、蒜苔、魚……
兩大兜子拎回家裡,忙活一個下午,鄒容坐在輪椅上,在廚房門外看着她做。
時雨薇一共做了六道菜,擺盤精緻,一道一道端上來。
鄒容推着輪椅到桌子邊,一看滿桌子色香味俱全。
“以後娶到你的人,可是有福氣了。”
時可馨還要一會兒才能回來,時雨薇從廚房裡拿出來幾個空盤子,把菜一道一道扣好,聞言一笑,并不接話。廚房裡還有一個湯。
鄒容像是一定要和她找點話說,又說:“以後多教教你妹妹,那丫頭,現在還一道菜也不會做呢,上次說要給我下面條吃,下的亂七八糟的。”
“你像你妹妹那麼大的時候,什麼菜都會做了吧。”
時雨薇扣好了,“嗯”了一聲。
總覺得隻說一個字過于敷衍,像是不熱情,時雨薇說:“她不用學這些。”
“怎麼不用呢,女孩子,總是要學的。”
“妹妹的手,是用來搞藝術的,以後會有人給她做飯。”時雨薇聽過時可馨彈鋼琴,那時候外婆誇時雨薇又懂事又能幹,鄒容說,“我們卿卿啊,十指不沾陽春水,生來就是享福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