适才林霜一路開道氣勢洶洶殺過來時,賀向笛正在山門暴揍跪地求饒的陳十三。
十三凄凄切切地對着冷臉的賀将軍哭訴:“小人冤枉,小人一直對那位殿下禮遇有加,好吃好喝供着,絕對不敢冒犯。”
怎料話音剛落,倏地一聲巨響,匪寨深處升起一團隆隆的濃煙,大地似乎都震了一下。
賀向笛怒目圓瞪:“狗賊好大的膽子,這種時候居然還負隅頑抗!”
十三直截流下來兩行熱淚:“将軍,真不是我做的啊。安甯軍交代的事情小人一直有在盡心完成,侯爺要殺的人雖然沒殺成,但我也抓來了,就和那位殿下關在……”
“胡說八道,竟然敢攀咬侯爺。”賀向笛大喝一聲,大手伸來像拎小雞一樣揪住十三的衣領,随手丢給近侍,咬牙道,“斬了,别讓他再亂說話。”
他領着手下三步并兩步地來到濃煙所在,心裡一潭死水,已經做好了要給程彧哭喪的準備,一口氣醞釀已久,就差見到死者了。
此時,死者本人卻突然從煙裡冒出來了,身旁還跟着兩個修竹般英氣的姑娘。
賀向笛在京城是見過程彧的,今見他雖蓬頭垢面,狼狽不堪,但猶可稱得上安然無恙,神采奕奕,一口氣終于可以長長呼出來。
顧曾沒料到他來得這樣快,心贊“不愧是安甯軍大将”,正要拜謝,餘光一閃,身旁的程彧卻先她一步伏倒在地,再定睛一看——這小子居然是昏過去了!
她不由得心道:“将才還活蹦亂跳的,怎麼說暈便暈,難道真是驚吓過度?”
相比冷漠無情的顧将軍,賀将軍顯而易見在意得多。他大驚失色,一個飛撲滑跪在地,險些嚎啕大哭出來:“二公子,屬下救駕來遲,甘願領罰!”
程彧躺在他的臂彎中幽幽睜開雙眼,面若金紙,朱唇似血,撲閃的睫毛在眼中鍍上一層妖冶的暗影。
他鼻頭一皺,哽咽着炸出一連串炮仗般的瘋言瘋語:“賀向笛,你怎麼才來?小爺我快死在這了!西南這鬼地方老鼠一窩窩,搶劫搶到小爺頭上來,你們是不是都巴不得小爺趕緊死……”
“是是是,啊不是不是……”高大威猛的賀将軍似乎早有所料,默默忍受着程彧的渾話,身形不動如山,堪稱西南第一硬漢。
顧曾好整以暇擡了擡眉梢,心中兩股勢力旗鼓相當地在打架:一半覺得這怎麼和她認識的程彧不像一個人,莫不是被什麼髒東西附身了?另一半咂咂嘴,這不就是話本裡的程二公子麼,如假包換的玉面魔君是也。
賀向笛的一個近侍上前,跪在三步遠的地方,說道:“将軍,首領已伏法,其餘宵小如何處置?”
賀向笛略顯猶豫之色,他此次圍剿萬春山十六洞已是破了安甯軍和山匪的契約,若是趕盡殺絕,之後定會迎來一輪山匪歇斯底裡的報複,因此對于餘下的人,他實則隐有招安之意。
壞就壞在這侍衛不懂看場合說話,現在把這事抖落出來,賀将軍很難辦。
賀向笛回身瞪了一眼:“此事待會……”
“待會?為什麼要待會?”程彧笑了兩聲,陰恻恻的,賀向笛不由得起了一身冷汗,“他們欺我辱我,難不成你還打算放他們一馬?賀将軍,以後陛下若是問我在西南有何見聞,你要我該如何回答?”
“二公子誤會了!”賀向笛心一橫,笑道,“諸位第一次來西南,本不該見這麼多血,但二公子所言有理,這群匪徒擾我西南安甯已久,決不能輕饒!傳令下去,整座山不留活口。”
破曉前最後一段黑夜,熱鬧了大半天的萬春山終于死寂,要把地心砸穿的鐘聲也逐漸平息,群鳥紛紛歸巢……
倏地,某處的星火炸了鍋,由一轉二,二轉四……頃刻之間燃成了一片火海,猶如一條蜿蜒的巨龍。
十六洞被剿了。
這消息壓根不需要費心傳出去,光看那燒得沖天的火光就夠有震懾力。
賀向笛把程彧連哄帶綁地架走,而顧曾到最後也沒來得及跟他道聲謝。
林霜召集了骁騎營的兵,把流竄在各地的運糧車稍加整合,粗略一算,竟然也還能有預計的八成之多。沿路百姓受這些山匪騷擾已久,苦不堪言,如今匪患已除,見到一串的運糧車過去,竟自發地往上堆自家的存糧。不知不覺,又把缺的那兩成給補回來了。
阆州就在眼前了,雖同為邊陲重鎮,這裡可比渭城繁華得多,風調雨順、物産豐富,百姓安居樂業而鮮問國事。
一行人馬浩浩湯湯駛進阆州時,正是滿城開遍紫藤花的時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