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霁早在很小的時候便已經期待什麼時候能将他的清清娶回家,很早之前便已經做好了各種準備。
翌日清晨,裴家的聘禮便送進了忠勇侯府,從裴府到溫家,綿延不絕。
溫清霖明白,他是将家底都搬了出來,他行軍打仗,不充裕,但也想給溫清影最好的。
裴家送來的聘禮上都蓋着白布,包括裴霁也是一身白衣前來迎親。
街上的百姓不知情,都探着頭來看,第一回見到娶妻一路白的。
裴霁今日大婚,迎的不是紅妝粉面的新娘,而是一樽棺椁。
他甚至在裴府為自己也打了一副棺椁。
因為蕭回告訴他,溫清影說不強留他一個人活着,所以他要去陪她。
比裴将軍迎了一樽棺椁回家的更令人震驚的是,蕭回今日早朝,穿了一身孝服。
按理說,先帝過世,新帝需帶孝一年,但早朝,處理政務,一般無需帶白。
蕭回也隻是在雍和帝過世後的那三日穿着孝服。
立馬便有人站了出來:“陛下!先帝過世已久,況,我朝從未有新皇帶孝上朝的先例啊。”
蕭回垂眸,年輕的帝王眉宇間充斥着悲痛。
“我的老師,昨日走了,我為她帶孝一日,你們也有意見?”
階下衆人紛紛回首看着溫清霖,今日早朝,隻有他沒有穿朝服,還在腰間系了白帶。
溫清影于昨夜病逝,他們是知道的,隻是沒想到她竟是蕭回的老師。
“這……”
“這簡直……”
荒唐兩字他們沒有說出來。
朝堂上除了世家子弟,大多都是各大書院的學子,對他們來說,蕭回尊師重道,此舉無錯。
卻也仍舊驚歎溫清影在蕭回心裡的地位。
天子戴孝,何等榮耀?
——
溫靜初靜靜站在殿中,她已經流幹了淚,溫清影是她最疼的……
先前姐姐走的時候,她病了一場,病好後便不顧一切的想出宮見見姐姐,結果她沒有回來,而是永遠的葬在邊關。
現在,她最疼的溫甯也走了,她依舊見不到她的最後一面。
裴府
裴霁脫了外衣,躺進了棺材裡,抱着溫清影,陪着她。
“清清……”他說不下去了,眼淚順着眼角滑在溫清影的衣領上,她靜靜的躺在那,一如生前。
“以後……再沒有人愛我了……”
他幼失怙恃,從小與祖父相依為命,後來祖父葬在了戰場上,他便隻剩下溫清影,現在連唯一的摯愛都離開了,他在這世間已經沒有什麼好惦念的了。
裴霁走出房門的時候,陽光有些刺眼,他下意識擡手擋了擋。
府裡的下人見到他險些沒叫出來。
裴霁一襲黑衣,頭發一夜間全白了,散亂的披着,配上人猩紅的眼眸,整個人像地獄裡的羅刹。
衛珩看他這樣,不由得後退一步。
許久才回過神來,“将軍……”
“什麼事?”
“節哀……如果……溫姑娘看見您這樣也不好受的……”
裴霁疲憊的點了點頭,從袖中拿出一塊虎符,“幫我交給聖上,清清最信任她,這個給她,我相信她會選出一個優秀的将領的,還有大肥,從前你養得很好,往後也接着養着吧,”說着将腰間的玉佩摘下來,“這塊玉佩,是裴家曆代家主的,你去忠勇侯府,幫我交給清霖哥。”
衛珩猶豫的接過,他聽裴霁這話頭,像是在交代後事。
“将軍……您别想不開……迦南城那麼多将士等着您,您身上這麼多軍功……”
裴霁擡頭打斷了他,“如果可以,我願意舍棄這一身的軍功和榮華來換回清清的命,我隻在乎她,至于迦南城,已經安定下來了,我再沒有别的需要憂心的事了,别勸我,我隻想為自己活一次。”
衛珩看着他重新走進房裡,張了張嘴,卻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他知道裴霁對溫姑娘情根深重,原是來勸他的,今日看見他滿頭的白發,卻覺得或許他死了比活着要來得好些。
裴霁合上了門,重新在棺材裡躺了下去,唇角溢出的鮮血被他緩慢的擦去。
他飲了毒,微笑着阖眸睡去。
蕭回得到消息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了。
她握着筆,奏折上被墨暈染開一塊。
這一刻,蕭回才清晰的感覺到,她的老師再也不會回來了。
但好在有人陪她。
——
元景年,夏,帝師殁,帝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