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承煊回過神,虞璟在他耳邊低聲問:“不是要阻止那骨哨出現麼?”
“沒用了,”夏承煊苦笑,剛剛那場景仿佛化成了巨石沉在他心底,壓得他幾乎傳不上來氣,他掐指算着時辰,“先出去罷,我回去同你說。”
虞璟微點了一下頭,拉着他出了地牢,又順利翻出了府邸。
“你們可算出來了。”甫一落地,八哥不知從哪冒出來了,沖他們小聲嚷嚷道。
虞璟低頭,見懷中人終于顯了形,隐身符的時間過了。
“可有什麼發現?”
“可以說了麼?”
兩道聲音撞在一起,夏承煊登時頭都大了。
八哥愣了一下,瞧見虞璟神情嚴肅,是未曾見過的認真,便主動說:“先說他的罷。”
“那邊走邊說罷。”夏承煊歎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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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之下,白馬之上,白衣青年身前坐了個青衫道士,道士的肩上站着隻八哥,正朝着營帳的方向歸去。
仔細聽,那道士正在講:“黎疏全身上下怨氣最重的物什就是那骨哨,所以當初我說要阻止骨哨出現,是要阻止她心中生成那麼大怨氣的事,法術當初将我們投于這段時間也是為了展現這個骨哨成型的始末。”他頓了一下,“但就在方才我便知曉沒用了。”
“她心中怨恨商王滅了黎家滿門。史書上都記載了黎肅的死因,這麼簡單的道理,我怎麼偏生沒想到。”他喃喃道。
“那骨哨乃是她親生父親的一截小指,她怎能不恨,怎能不怨氣纏繞?”道士苦笑,“隻是我沒想到……”
“不怪你,”他身後的白衣公子打斷他,“誰曾想竟有人會斷骨做哨呢?史書雖然記載了黎肅是為商王斬殺,但沒說他肢體有缺,你誤以為那骨哨是别處所出也在情理之中。”
綠衣道士長歎一口氣:“接下來不好過了。”
白衣公子不解:“為何?”
道士沒回,而是岔開了話題回頭看他:“方才在地牢裡你可是吓了我一跳,你怎會突然那麼莽撞地沖上去?實在不像是你的作風。”
白衣公子垂眼默了片刻,月光灑在他的臉上,眼睫投出一片陰影,道:“黎将軍不該這般下場。”
身體一僵,發覺好像把心裡話說了去,又找補道,“也是為了不讓黎疏拿到骨哨罷。”
綠衣道士笑着說:“你這人表面裝得謙謙有禮與人交往拿捏有度,看起來不似那麼熱心,背地裡卻是個古道熱腸,我倒是第一次見。”
白衣公子敲了敲他的腦門,有些無奈:“被你發現了。”
八哥在邊上許久不出聲,此刻忍不住了:“所以說那骨哨是黎肅的小指做的?”
道士才想起來還有八哥在呢,于是簡單地跟他描述了一下牢中發生的事。八哥聽了後也沉默了良久,開口便是歎息。
他們到了營帳,周圍萬籁俱寂,正是歇息的時候。
八哥主動提出去黎疏帳邊看守,夏承煊與虞璟同意了。
約莫半時辰過後,黎疏拖着身軀緩步走來,整個身子似乎都被壓彎了,身着的紅衣下擺洇了一片深色,衣袖也劃破了幾處,整個人精神氣似乎都散了。
八哥心下微沉,竟瞧不出黎疏眼中半分波動,像一汪死水,再也翻不起波瀾。
手觸碰到簾帳,黎疏身子一顫,似是察覺到此處并非是她之前所處的地牢之中了。
她的脊背發出咯吱一聲,像是經久失修的戶樞轉動時發出的聲響,身子緩緩地直了起來,臉上已經挂上了淡笑。可那通紅的眼眶與嘴角的笑容怎麼看怎麼别扭,再配上她放直的眼神,八哥竟忍不住打了個寒戰。
大商的李嫔又回來了,但八哥知道她已經不是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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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她一晚上,八哥回了虞、夏二人的營帳。
夏承煊正在吃着粥,突然像是想到了什麼:“昨日黎肅說捉細作,那我們得快些告訴陳柏!”
虞璟去拿茶盞的手頓了頓,夏承煊已經跑到門簾處,回頭急道:“你去不去?”
虞璟抿了一口茶,涼的。
“不必去了,陳柏已經死了。”
啪嗒——
夏承煊手中拿着的碗摔到地上,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