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青這時就要批評佐菲娅這位小姑娘了,成年人誰沒有個頭疼腦熱的時候,多大點事值得驚動一家之主?
——叔叔不在,他默認一家之主是尹緒了。總之輪到誰做主也不可能輪到紀青。
尹緒的目光太沉,隻看一眼就仿佛牛鬼蛇神無所遁形,此刻他半坐在床邊微弓着腰如一輪新月,窗外透光勾勒出他流暢的身形,仿佛藏在衣中的每一塊不起眼的肌肉都蘊含着力量。但面上依舊是清淺柔和,墨發柔軟地垂下。
好像個鎮宅的利器。
隻是鋒芒不顯。
紀青不由的心虛,把頭偏到另一邊裝作想避着人,輕咳了幾聲。他恨不得把整個臉塞進柔軟的雲枕裡,淡金色發絲難受的黏在了臉頰。
早知道就不裝病了。尹緒也真是的,這麼聰明一個人,難道看不出來他是為了糊弄老登随便扯了個謊嗎?
“難受?”
尹緒又重複了一遍。
紀青隻好扭過頭,眼淚汪汪:“難受。”
“哪裡難受?”
尹緒把聲音壓得很低,配上午後的陽光讓人昏昏欲睡,說實話,紀青從來沒見過他這麼和煦地對待過什麼人,一時間竟有些恍惚。那雙綠寶石一般鋒利的瞳孔中竟然讓他讀出點霧蒙蒙的保護欲。
真見鬼啊。
紀青覺得有點新鮮,清清嗓子,又指指自己壓在被子裡的上半身:
“我的肺。”語調黏糊。
他主動掀開被子,睡衣空蕩蕩地貼在胸口,露出凹陷的鎖骨和溫熱的皮膚,刺眼的白。尹緒冰冷的視線就在上面移動,如果目光能有實質的話,現在那裡已經被切下一塊肉送去實驗室化驗了。
紀青笑了笑,主動去拉他的手,果然如他想象的那樣散發着入骨寒氣。但尹緒沒有躲,紀青的胳膊就這樣搭在了上面,繼續他客觀的病情闡述:
“還有關節。”
“還有腦袋。”
尹緒動了動嘴:“疼?”
紀青沖他笑一笑,悠然地收回手,塞進被窩裡暖好。
“都不疼。”
“……”
站在尹緒身後的女仆抖了一下,深深地低下頭,好像很難忍。
紀青開始覺得她有點礙事了,思索着怎麼把人打發走。
而尹緒則是冷笑一聲,俯身壓近,仿佛已經看透了他的陽謀。眼看着脆弱的脖頸就要被人捏在手裡,紀青隻好翻身往裡躲去。
“等等……”
“别動。”
肩膀上傳來的力量不容抗拒,被牢牢住。尹緒用的力道剛剛好,既不會真的捏疼人又難以掙脫。紀青掙紮未果,隻好側着臉讓耳溫槍進了他耳洞。
耳邊是尹緒近在咫尺的吐息和好整以暇的笑意:
“心虛什麼?”
紀青臉朝下,悶悶地哼了一聲。
是一個藏好的笑。
仿佛是和他的笑聲呼應,耳溫計就在此刻發出了急促連續的警報聲!
體溫39.1!
身後的女仆瞪大了眼,連尹緒都霎時停下了動作。但電子刻度絕無可能出錯。趁着尹緒發愣,紀青老肩巨滑,從他掌中脫出,又調整了舒服的姿勢端正地躺了回去,臉上一片從容淡定與嚣張。
雖然是床上弱小可憐的一條人型,但無形的氣焰随之膨脹膨脹再膨脹,溢滿了整個空間。眼中譴責的意味也十分明顯:
叫你多疑!冤枉好人了吧!
【好耶,天衣無縫。】
貼在他耳朵裡的系統正與紀青隔空慶祝。
方才就是這坨毫無存在感的透明史萊姆在他耳朵裡悄悄發熱。
耳溫槍測的是個發熱貼,不高溫才怪。
尹緒神色怔然,愧疚之色一閃而過。這回他沒有再用工具,而是試探着,用手貼上了蒼白的額頭。動作輕柔和緩。
紀青下意識瑟縮了下,但乖乖地順從。
他的瑟縮主要來自于對即将落下的大冰塊的害怕,尹緒要摸他,他必然還是要配合的,“心上人”主動摸他,他怎麼可能掙紮。
不燙,入手像是暖玉的質感,光滑細膩。尹緒眼中浮現疑惑,似乎是仍舊不能确認,指尖緩緩移動,又在紀青衣領下露出的肩窩試了試溫度。
或許是皮膚接觸得久了,連尹緒常年冰涼的手指也染上了薄薄的溫度。就像融為一體。
雖然并不是真的發燒,還是能感覺到身上的暖意流向了一個無底洞。
紀青露出一個寬容的假笑。
烘手呢弟弟?
尹緒看了他一眼,沒移開手,神色莫測:“燒的這麼厲害,為什麼身上不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