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浴室裡,金屬制的皮帶扣落在了地上,随之褪下的還有柔軟衣物。
水汽蒸騰,水霧在黃銅框的鏡面上凝結。照出了氤氲中線條完美的軀體。
如果忽略小腹下方,那條隐約泛着血色的傷口的話。
系統啊啊地尖叫:【血!我暈血!】
“閉嘴。”紀青用手抹開霧氣,對着鏡子簡單處理傷口。雖然已經過了最佳時間,但是消毒總比不消毒好。
他對自己下不了狠手,塗起碘酒來隔一會就要緩一緩。緊緊咬着嘴唇但還是控制不住表情。
消毒包紮完畢,紀青半撐在洗手台上已經是一條死魚了。他微微喘氣,“你那什麼狗屁拟人模塊,給你帶來了什麼優點嗎?暈血這種毛病你一個系統有什麼必要存在?”
系統小聲bb:【是為了預知宿主當下可能出現的不良身體狀況】
【菜,無需多言。】
系統轉移話題:【為什麼你會受傷!有我的超級智能導航,那些殺手根本威脅不到你!】
紀青慢吞吞地擦去身上水漬。
【說話說話!】
【其實是自己撞傷的。】跑路時候太急了。傷口看起來猙獰其實也隻刮破了一點,不然他也不會心大到現在才處理。
誰家好人開局就被追殺啊!要不是他機靈就落地成盒了!
系統發出滿意的呼噜聲。
【菜,無需多言。】
紀青手指捏緊。死系統,遲早換了它。
系統對他的怨念一無所知,還在為宿主破了的那層油皮打抱不平。它猜想,一向很寶貝自己的紀青竟獨自舔舐傷口,應該是不想在叔父那裡撕破臉。
【他都要殺你,難道要忍了?】
那可是生命危險呢!要不是昨晚有一條神秘短信提醒,再加上系統自帶探測導航,還真有可能被殺手得手。
紀青不語。一件件換上幹爽的衣物,整理好領口,噴上小少爺标志性的無花果香水,綠葉的清新帶着果實的微甜。現在鏡中人又恢複了往日的漂亮得體。隻是臉上不太有血色,仿佛忍受着痛苦。
“你想多了。”唇角爬上一絲冷笑,“忍不了一點。我隻是不想别人幫我處理傷口。”
萬一被發現他隻刮破了一層油皮,他該怎麼小題大做呢?
紀青抓起桌上瓶瓶罐罐當中的一個,看着是白色的粉末,滿意。于是拿粉撲沾了,抹在唇上。
現在連唇色都是慘白的了,看起來就很虛弱。
系統:?
打開房門,水晶吊燈将整座别墅照得亮如白晝,俯瞰去——身着圍裙的家仆來來往往,布置着晚上的家宴。長桌已經鋪上了金線刺繡的墨綠桌布,餐碟刀叉擺放得一絲不苟。
隻有尹緒獨自坐在其中,聽到開門的聲音擡首向上看來,揚起的側臉溫和平靜。
在這個世界兩次見他,都是溫柔宜人的氣場,讓人有種世界颠倒的荒謬感。
從暴徒變小白花,紀青還需多看兩眼适應。
既然是家宴,提前入席也未嘗不可。尹緒在主座旁的位置,紀青就坐在他對面。目的自然是趁着叔叔沒來多聊幾句。
尹緒在他入座後盯着他看了會,主動端起酒杯。幽綠色的瞳孔像是平靜的湖面,像杯中醇厚的酒液一樣微微晃動,漾起波光。
“能見到你。我很高興。”尹緒舉杯一笑。
暗紅酒液沒入唇縫,給他染上了點血色。尹緒看着清瘦,喝酒倒痛快。
不知是真高興,還是借酒消愁。
紀青看着,覺得那凸起的手腕骨看起來硬得硌人。他配合舉起杯,極慢地啜飲了一口。
再次放下時,酒液隻受了層皮外傷。
與尹緒正相反,紀青不喜歡酒的口感,覺得麻嘴。酒量也不太好。他唯一的優點是喝多了不會撒酒瘋,隻是容易睡倒斷片。
見面時兩人已經打過招呼。如今尹緒再次提起,大概與這場暗殺逃不開幹系。
作為家主的心腹,尹緒極有可能知情或者參與過暗殺。
紀青隻當做聽不懂,對他開朗地笑:“聽說尹先生來曼城有幾年了,這裡的生活,比想象中好嗎?”
“這裡?”尹緒似乎對這個問題有些意外,搖了搖頭,“比起我的家鄉嗎?”
他來自華夏國,同樣的出身讓他得以在異鄉被紀家收容,一步一步走到現在。一直以來,他自認為是紀家手裡的一把利刃,而非什麼活生生的人。
久而久之容易忘了肉體凡胎的痛苦。比如對故鄉的思念這種微不足道的事。
而紀青從小就出身在這座城市,即使有華夏國的血統,他接受的異國教育早已把他變成純粹的曼城人了。更别提什麼故鄉不故鄉的。
“還行,這裡氣候不錯,濕潤。”尹緒不欲多談,換了個話頭,問起紀青在北國留學的感受。
一副長輩的樣子。
紀青也不惱,與他一問一答,語氣輕松。隻是他又沒真去西伯利亞讀書,隻好胡謅了些“我有很多毛子朋友,他們都很仗義很喜歡我”的故事。
逗得尹緒頻頻發笑。看不出一點傳說中“狠辣、殘忍的家主心腹”的影子。
“我還真挺喜歡你的。”尹緒仿佛随口感歎,神色平靜。
倒讓紀青微微一滞。
“家主。”
紀城從閣樓上緩步走下,家仆紛紛避讓問好。對話不得不終止。
家宴開始了。
一頓普普通通的飯,邊吃還要邊應付全是心眼子的老登。紀青努力描繪着“同學全是菜雞,每天喝酒蹦迪”的富二代堕落生活,終于說得老登頻頻點頭。而尹緒隻是安靜地聽着,充當一個漂亮的花瓶。
菜品是火腿肉,各種稀奇古怪但昂貴的海産,黑松露,除了色彩都很一般的沙拉,以及中西結合的濃湯。
吃得紀青面有菜色。偏偏家裡的口味都得聽從這個品味極差但控制欲極強的老東西。
什麼叫做吃的是草擠的是奶,今天也是體會到了。
表面上看大概是賓主盡歡。唯一忐忑不安的,大概隻有知道紀青即将發難的系統。吃到一半再也難以下咽,紀青施施然放下刀叉。
“叔叔。”
收斂了臉上笑容,才能看出他骨相的淩厲,不笑時甚至有種漠然的冰冷。
隻是那冰冷一閃而逝,很快就被青年略顯委屈的神色覆蓋了。
紀城心裡一沉,面上不顯山露水:“怎麼?”
“我這趟回來,遭到了襲擊。”
在座兩人皆驚愕。
紀青不緊不慢,一顆一顆解開襯衫下半的紐扣,露出裹着厚紗布的小腹。上面一道刺眼的鮮紅,傷口還在往外滲血,與白皙的皮膚對比——
看得人心驚。
紀城的臉上露出拟人的疼惜。
系統眼珠子快要脫眶:這紅藥水是什麼時候滴上去的。
“怎麼傷得那麼重?”紀城打了個招呼,立刻有人要去喊家庭醫生。紀青連忙拉住。
“不必。已經處理過了。”
“怎麼不早說?”紀城深深擰眉。
“來的路上沒同你說,是怕你擔心。”紀青視線緩緩掃過對面兩人,不錯過任何細微的表情變化。他柔聲補充:
“不過,這事未免也太巧。恰好我回來,恰好就有殺手。我擔心,是有人走漏風聲給家族的敵人。”
紀家家主飽經風霜但依舊威嚴不減的臉上,逐漸浮現冰冷、震驚、憤怒等層次豐富的表情。
鳄魚的眼淚。紀青嗤之以鼻。
明明是他自己搞的鬼,還要裝出一副長輩的慈愛。
相比之下淡定很多的尹緒開口。
“交給我去查吧。”
他隻是垂目,并沒有多餘的情緒。但話語間有難以言喻的笃定,又緩緩重複了一遍:
“我會安排好的。”
紀城深深看了他一眼,仿佛那是一根人型鎮定劑,臉上的怒色立刻緩解了。
他冰冷地微笑起來——
“查!現在就查!”
……
今晚,注定是個不眠夜。
家族未來的繼承人遭到襲擊,疑似被叛徒出賣給敵方。紀家家主震怒,勒令全體戒嚴,務必在天亮之前将這個叛徒揪出。
給小少爺狠狠出一口氣。
紀青坐沒坐相,倚在沙發上專注地欣賞自己的指甲。等待叔父給他一個滿意答卷。
系統擁有短距離的穿透和拍攝功能,經過這段時間的信息采集,它終于得出結論:尹緒在這個黑手黨家族中的地位頗高,類似于家主之下的第二把手。同時,由于紀城對他的變态控制,他無法接觸到外界力量,更遑論脫離。
現在四下寂靜,适合讨論下一步計劃,系統在紀青腦海浮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