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着黑洞洞的槍口,大和柏野沒有露出任何恐懼的神情,仿佛這一點也不是什麼關乎性命的大事。
“舅舅,月頂多算是父親的情人,如果要陪葬的話......”
“恐怕另有其人吧?”
他意味深長的目光落在星詠池下身上,“畢竟母親才是父親的結發妻子。”
星詠池下冷笑一聲:“你讓他越過我獻花的時候,怎麼沒想過我才是你父親的正妻,大和家族的主母?”
大和柏野朗聲大笑了兩聲,忽然轉身将懷裡的薄葉月一搡,薄葉月便往後跌落下去。他們原本就站在墓地邊緣,薄葉月雙腳踩空,和服的下擺揚起一抹弧度,倒在了被擡入墓地的漆黑棺杶上。
墓地是新挖出的,周圍裸露的新鮮泥土外翻着,泛發出水澤和野草的氣味。薄葉月跌坐在棺杶上,雙掌往後撐着堅硬的棺材蓋,鮮紅的和服敞開,像一朵超度亡靈的盛開的花。他蒼白的小腿懸在棺杶上,左腳上的木屐掉了下來,陷在棺杶和土坑的夾縫裡,襪子也在驚慌中蹭上了泥土。
滴答,滴答,他臉上透明的水迹蜿蜒而下,下雨了。
細密的雨絲牛毛般飄落,前不久的明媚天氣似乎隻是一場玩笑,或者揭開什麼不詳之戲的有趣序幕。
此刻薄葉月跌在墓地中,手邊是他剛剛抛下的白菊花。大和柏野正面和娘家舅舅對峙,漆黑的槍口橫亘在他們之間,星詠池下站在兄長身側,盯着親生兒子的目光堪稱惡毒。不遠處,薄葉林間漫不經心地看着這個畫面,忽然調轉目光,和薄葉月對上了視線。
他投注過來的目光非常奇異,薄葉月沉默地和他對視着,小腿上月牙形的胎記在冰涼的細雨中感受到錯覺般的刺痛。他收回目光看着大和柏野的背影,同時用和服下擺重新蓋住了小腿。
“舅舅不是說了嗎,那花就當做是他為自己獻的。”
大和柏野仍舊笑着,朝捧花的侍人招了招手,侍人左右看看,最終還是顫巍巍地捧着花上前。大和柏野抽出一朵,向着星詠池下遞去。
“他的花不作數,母親想獻第一束花的花,現在就可以。”
星詠池下沒有動,敷上去的白粉仿佛焊死在了她的臉上,成為一具象征着憎惡和仇恨的假面。
——她現在當然不可能去獻花,薄葉月還坐在棺杶上。她獻了花,到底是獻給誰的?
大和柏野靜靜等了她一會兒,見她不接,收回手慢悠悠地說。
“既然母親不願意獻花,那就輪到兒子了。”
他轉身,毫不在意地把後背露給娘家舅舅,上前一步走到墓地邊緣,拉了下右腿的黑色西褲,屈膝半跪下來。
寬大的風衣垂落在草坪上,繃緊的西褲面料勾勒出男人結實有力的臀腿曲線,他看着斜坐在棺杶上的薄葉月,把花輕輕一丢。那沾了雨水的白菊打在他的臉頰上,接着掉入他的懷中。
娘家舅舅手指扣住扳機,已經準備摁下,這一刻,前來吊唁的黑口組成員全員掏槍,呈包圍狀圍住了所有人。介入紛争的賓客們慌亂起來,黯淡的天色中他和星詠池下的額頭上出現了清晰的紅色小點,不遠處的樹林中隐隐有走動的聲音。
薄葉林間的額頭上也出現了紅點。
黑口組二把手,大和雄川曾經的左膀右臂刀郎走出來,對賓客說。
“大家安靜,我們少主沒有其他意思,隻是想保障葬禮順利進行!”
他這樣說着,眼睛卻隻看着舉槍的娘家舅舅。這個五大三粗的男人咬肌繃緊,終于在星詠池下的眼神示意下放下了槍,他自己也帶了人,但看這個情況,顯然還不夠。
大和柏野這個黑心肝的狼崽子居然還備齊了狙擊手!
他卸了手槍,額頭上的紅點也消失了,一時間周圍僅有雨水落地的聲音。
大和柏野俯身,仗着胳膊長用手指勾起了掉在夾縫裡的木屐。他看了一眼上面沾上的泥土,又看了眼薄葉月弄髒的襪子,擡手把木屐放在了棺杶上,握住了薄葉月的小腿。
他将薄葉月的小腿分别擡起,脫掉了他的兩隻長襪。薄葉月纖瘦的足弓上顯出青紅色的血管,十根指頭卻是圓潤的,擠挨在一起,雙腳并攏踩在黑色的棺杶上。
大和柏野用其中一隻襪子擦去了木屐上的泥土,讓薄葉月重新穿上,然後拉着他的手帶他跨出墓地。
木屐踩在棺杶上,發出清脆的聲響,大和柏野一邊面朝賓客笑着說“葬禮繼續”,一邊随手把手裡襪子攥起,塞進了大衣口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