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越的腫瘤長在腦幹上,膠質母細胞瘤,4級,體積不大,但位置特殊,沒法做手術。
他之前換過好幾家醫院去查,都說做手術意義不大,放化療也隻是延長生存期,情況好的話還能再活半年,不好的話三個月頂天了。
“你得住院控制腦水腫,如果不控制并發出腦疝,隻是分分鐘的事,你懂麼?”顧藏林苦口婆心地說。
楚越懂這些,他從醫學文獻上查到過。可即便這樣,他也不想住院。
他去看過醫院的腫瘤病房,沒有求生的,全是求死的,到處充斥着哀嚎和痛哭。一想到至死都要面對冰冷蒼白的醫院病房和一張張絕望的臉,他就害怕得想吐。
“我懂的學長。”楚越平靜地回,“不是還沒出現最壞的情況麼?”
而且他沒錢,一盒化療藥堪比金子,他現在全身上下不到兩千塊錢。
顧醫生深吸一口氣,這個楚越從确診到确定治療療程,就沒有配合的時候。讓他住院,死活不住,吃藥倒是乖乖吃,但隻吃止疼藥。
“……止疼藥還管用嗎?”
按照病程,楚越應該發生□□耐藥了。
“不太管用了。”楚越說,“現在起作用的時間維持不到一個小時。”
“那你疼的時候怎麼辦?”
這病發作起來頭會像裂開一樣疼,他見過很多患者發病時像瘋子一樣用頭去撞牆撞桌子。
“忍一忍就好了,也不是很疼。”楚越很冷靜地說,冷靜到近乎有些冷漠。
“行,你倒是能忍,你忍吧。”
顧醫生被氣得轉身就想走,楚越趕緊拉住他:“再給開點吧,學長。”
顧藏林是吳大醫學院畢業的,比楚越大不少,被他厚重臉皮喊學長,所以他才格外關照他。
“你還是不肯治!”顧藏林咬牙切齒地說,“你是不是不想活了。”
“又不是我不想活,這不是沒給機會嘛。我不想被關在醫院裡頭等死,我想出去曬太陽。”一旦開始放化療之後,人就出不了院了。
确診之後他最想做的其實是去旅遊,所以他才拒了黎氏集團的offer。最關鍵的是,他不敢往黎自初身邊湊了。
可惜後來,他還是沒忍住。
幸好黎自初不知道自己喜歡他。
幸好他也沒說過喜歡自己。
“曬什麼太陽!梅雨季哪有太陽給你曬。”
“嘿嘿,我就打個比方。”
“楚越,你真的不能再拖了,再不幹預,你連三個月的存活期都沒有了。”
楚越把頭扭開,“學長,我養了小貓,它一個人在家裡,沒人喂。”
顧藏林看着他,長歎一口氣,“我給你開藥,這位家屬跟我走一趟。”
秦序一直都在。
他站在角落裡,垂着頭,把每一個字都聽得很清楚。
“行。那就先去取藥吧。”顧藏林說。
十分鐘後,秦序帶着止疼藥回來。
楚越不敢跟他說話,把頭埋在被子裡,死活不肯出來。
秦序站在他床前,一動不動地看着他,眸色漆黑,分辨不出裡面是什麼情緒。
兩人就這樣僵持着,都倔,都不肯退。
一個多小時後,秦序妥協了,走了。
楚越這才露出頭來。
消化道出血需要住院一周,楚越哪也去不了,隻能乖乖在床上躺着。
秦序是晚上帶着晚飯回來的,還順便帶了一沓現金,不多,看上去應該不超過兩萬。
頌瑞事發後,他的資産都被凍結了,人也處在取保候審的階段。
“這些你先用着,不夠我再去想辦法。”秦序說。
他是去找朋友借的,平時這個富二代那個富三代的,真開口借錢了,一個個溜得比兔子還快,就這小兩萬,他問了不下十個人才湊齊。
“我不用你的錢。”楚越說。
“不用我錢你現在就得出去,”診療卡裡沒錢了,“況且之前不是還欠你六萬麼,還你。”
楚越又拉被子把自己蒙起來,他不想聽秦序說話。
“黎自初從京市回來了。”秦序看着拱起一團的被子,沒什麼感情地說。
楚越唰地把被子拉下來:“你沒跟他說我生病的事吧?”
秦序盯着他的眼睛,“你就沒什麼想跟我說的?”
“對不起,”楚越眼神滑了一下,“算我求你,你别跟他說。”
秦序不知道自己現在是什麼心情,他不覺得難過,甚至還莫名其妙笑了下,說:“我就沒見過比你更狠的人,你對黎自初肯定不這樣,對吧?”
楚越不說話。
秦序砰地把手邊的杯子摔了,咬牙道:“說話!”
楚越歎了口氣:“你們不一樣。”
“别他媽在這給我搞愛情宣言,黎自初有錢有人脈,找他你才能活下去!”秦序低吼,“你現在就給他打電話。”
說着,秦序把手機塞給他。
楚越把手藏起來,不接,說:“治不好的病治它做什麼,我不想被綁在四四方方的病房裡,這跟提前把我塞骨灰盒裡有什麼區别。”
秦序說不過他,“你不打我打!”
楚越趕緊起身去搶手機,秦序顧忌他身上的傷,還真叫他把手機搶了去。
楚越雙手緊緊握着手機,藏到身後,“幫我最後一次,求你了,死人多晦氣。我隻想做他腳邊的小石子和拂過他頭頂的花,不想攔他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