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越伸手拉住他胳膊:“老師在外面呆得不開心了,就回來。”
趙老笑笑,從頭到尾,這小子都沒說一句讓他留下的話。
他拍拍他的手,又揉揉他的臉,說:“往後好好吃飯,一日三餐要按時吃,吃飽,不能再瘦了。”
楚越歪頭蹭了蹭他溫暖手心,輕輕“嗯”了一聲。
從機場回知春巷的路上,楚越就發起了高燒,司機看他不對勁,問要不要直接去醫院。
楚越拒絕了。
回去小院,院門還開着,他吸了吸鼻子,一步一步挪進去,走到屋檐下的時候,他實在都不動了,就在原地蹲了下來。
天上又開始落雨,天色有些暗,霧沉沉的。
他在屋檐下蹲了很久,久到夜色漫了上來,久到鄰居家開了燈,是橘黃色的燈,暖暖的,灑在地上,這讓楚越想起自己第一次被老師領回家時候的場景。
那天也是晚上,他被老師牽着手帶進單元樓,一腳一腳地踩着水泥台階往上走,樓道燈也一盞一盞地亮起來。
他偷偷盯着老師的背影,那會兒他的背還沒有彎,頭發也沒像現在這麼白。師娘還在,所以他的衣裳總是闆闆正正沒有一絲褶皺,香香的。
那天,師娘早早在家裡做了一大盆紅燒肉,可香了,在樓道裡就能聞見油潤的肉香。
那是他這些年吃過最飽的一頓飯,師娘和老師一個勁給他添飯添菜,他沒出息地吃撐了。
後來,去的次數多了,就沒再出過那樣的洋相。
師娘是去年生病走的。
楚越一直陪着,忙前忙後伺候,比他們親女兒還上心。
他記得老師從得知師娘生病到把人送走,一直沒怎麼掉淚。直到有一天,他一個人把衣服熨平整了,笑着對楚越說,原來一個人也能把衣服熨好,他該表現得再拙劣些的。
那天,早已經是行業泰鬥的老師捧着衣服嚎啕大哭,像個小孩一樣。
也是從那天之後,楚越看着他的背一天比一天彎,頭發一天比一天白。
那個時候,他就知道,老師經不起再多一場離别。
“楚越,你怎麼不開燈?”
秦序不知道為什麼會在這個點拎着吃的摸過來。
楚越累得不想說話,就沒搭理他。
秦序走進來,摸索着把院子裡的燈打開,然後走到他跟前說:“我剛才去超市,想着你應該會喜歡吃零食,就買了一些過來,你嘗嘗?”
說着,他挑了一袋薯片出來,撕開口子,遞到楚越面前。
楚越推開,擡眸,冷冷地問他:“你滿意了?”
秦序變了臉色,“你什麼意思?”
楚越揮開他遞過來的袋子,裡頭的薯片掉出來散落一地,“你逼我老師出國,這樣就沒人能查碧雲華栖,對吧?”
秦序低頭看着地上的薯片,久久不動。
“說話!”楚越怒吼。
他撐着膝蓋艱難地站起來,踩着地上的薯片一步一步走到秦序面前,“說話!是不是你逼他走的?”
原本他以為是因為自己逼老師,他才放棄自己出國的。
可老師臨走前囑咐他,讓他離秦序遠一點,他就知道這裡頭肯定有秦序的手筆。
“是我又怎麼樣?”秦序突兀地笑出聲來,“要怪隻能怪他太死闆,但凡他松口不插手驗收,我都不會動他。”
“我給過他選擇,是他主動放棄的你。”
他讓趙俞川自己選,留在國内可以,隻要不插手驗收;否則,就去國外呆着,死了再回來。
楚越艱難地喘息着,他胸口好悶,整個人像是要窒息了一樣。
秦序還是沒有放過他,“他根本不在意你,你做這副要死要活的樣子給誰看。”
楚越一下子屏住了呼吸,他垂着頭,脊骨嶙峋地突兀着,有氣無力地說:“你知不知道,這是我這輩子最後一次見老師了。”
“說什麼最後一次,不就是一張機票的事。等事了了,我陪你去國外看他不就行了。”
“哈哈哈哈哈哈......”楚越突然笑起來,他一寸寸擡起頭,明明笑着,眼睛裡卻都是淚,“來不及的,來不及了。”
秦序終于有些慌了,不知為何,他周身的血液随着他的話一點點涼了下來。他想伸手抱一抱他,又怕一抱就碎。
“你走吧,我困了。”楚越轉身朝屋裡走。
秦序皺眉,他覺得楚越的狀态不對,跟了兩步,卻被他厲聲呵止道:“不準跟。”
他立馬停住,卻也不敢馬上走,隻得在院子裡站着。
天上又開始下雨,秦序挪了兩步,站到屋檐下,扭頭看屋裡合衣躺在床上的人,薄薄一片,像一張紙。
那晚他站了一夜,直到天亮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