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胖子莫名其妙地點點頭,大油肚跟着顫了顫。
“我們采購款十好幾萬撒出去了,到手的東西确好壞參半。底下施工的人哪能分辨得出來哪塊是好的哪塊是不好的,所以才鬧這一出,”楚越說,“不過大家放心,我們黃哥說了,所有新做的保溫層都會鏟掉重新貼,至于材料也會換成符合标準的,是吧黃總?”
黃樹興哪能答應,他動這種手腳又不是一回兩回,不撈到錢,他怎麼甘心?
見黃樹興不回,楚越笑笑,湊近他一些,壓低聲音道:“這是政府工程,你瘋了才想從市政搞錢。趕緊收手吧,否則我怕你直接進去。”
黃胖子也是打小就在外邊混,楚越這三言兩語的怎麼可能動搖他,“吃進去的就是我的,甭想讓我再吐出來。”
楚越心裡嫌棄的不行,面上卻沒有表現出來,隻耐着性子說:“小區裡住了個老教授,是趙俞川教授的老友,能跟趙老做朋友的,你以為是什麼好啃的骨頭。而且人家的學生現在爬的很高,要辦你簡直易如反掌。”
這些黃樹興不知道,“你說真的?”
“我騙你做什麼?”
黃樹興認真看了他一眼,才叫手底下的人放下家夥什。
“這就對了,有什麼需求坐下好好商量。”民警同志跳出來打圓場,“來吧,兩邊各出一個代表,鄭主任你來談。”
人群中一個五十來歲的大媽站出來,“反正我們要求用好材料,施工也得按規矩來。”
“合理。”楚越笑笑,“你們放心,以後一切按标準來,居委會的同志們也麻煩多指正。”
“這還差不多。”
“就是,早這麼着不就好了嗎?”
“那麼大家先散了,也麻煩給我們一點時間回去想想怎麼操作合适?”楚越征詢大家的意見。
“行,先散了吧。”那個鄭主任說,“後面有什麼問題再說。”
“黃總,您說句話。”楚越側開一步,把黃胖子讓出來。
“......可以。”黃樹興不情不願地說。
這個項目他塞了不少錢才拿下的,如今還沒賺多少回來就被硬壓着吐出來,他實在不甘心。
衆人見他應了,這才三三兩兩散了。
“黃總,走吧。”楚越今天出來太久了,小貓還沒喂呢,他想趕緊回去。
“等等!”有個提着鐵鍬的男人從人群裡站出來。
楚越認得他,碧雲華栖竣工驗收那天,這個男人也動手了。
“你前腳才說不讓我們進去,後腳黎氏就來人把我兄弟送進去了,你怎麼解釋!”那個男人說。
楚越張了張嘴,這事是他理虧。
“對不起。”
“說句對不起就完了?”
“那你想讓我怎麼辦?聽說他們進去是因為之前犯下的事被追究了,跟碧雲華栖關系不大。”
“我不管,要不是因為你,他們也不會被人盯上。”
楚越不想跟他糾纏,轉身就想走。
“你不準走!”
那人應該也是被激怒了,拎起鐵鍬就往楚越身上招呼。
“艹!”秦序一個側身把楚越拉過來護在懷裡,那鐵鍬砸歪了,狠狠擦着秦序的肩膀刮下去,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音。
楚越愣住,這還是他頭一回在挨打的時候被人護着。
不過很快他就一個側身橫踢,将動手的那個男人一腳踹了出去,這一腳又狠又飒,着實不像他這個小身闆能踢得出來的。
一時間,周圍一片寂靜。
尤其秦序。
他大概知道楚越手硬,但他從沒在他面前動過手,加上楚越的臉偏嫩,所以他一直以為楚越隻是嘴巴厲害些,應該不怎麼會動手。
結果剛才那一腳,簡直漂亮死了。
男人倒地不起,黃胖子陰沉着臉招呼手下人送他去醫院。
“楚小哥好身手。”他不陰不陽地對楚越說。
楚越:“黃總養的人身手也不錯。”
說完他架起秦序就往外走。
“欸去哪,還沒聊呢。”秦序被迫跟着走。
“聊個屁,你身上的傷還沒好利索,現在又添新傷,不趕緊去醫院,找死啊。”
“你關心我啊。”
楚越無語:“閉嘴吧大哥。黃胖子過來開車!”
詭異的,現在變成了黃樹興開車,楚越和秦序坐在後排,三個人誰也不說話。
半晌,楚越不耐煩道:“碧雲華栖的事是我對不起,當時沒有考慮清楚,連累了黃總底下的人。還有秦總,你也因為我受了傷。這樣,頌瑞你們要是不願意帶我玩,我就退出。”
以退為進要用在刀刃上。
“别啊,碧雲華栖要是沒有你,驗收早黃了。”秦序說,“你身上的傷也是......總之頌瑞你得多上心,是吧老黃。”
黃胖子哼了一聲,“我沒意見。”
楚越:“既然如此,那就都别留疙瘩,往後該幹嘛幹嘛,行吧?”
秦序:“那當然。”
車子開到醫院,楚越帶着秦序進去看傷,黃胖子還有點尾巴沒處理趕緊,把人放下就走了。
秦序的傷不嚴重,就是肩膀有些疼,然後手臂上有軟組織挫傷,其它身上的傷倒是恢複得不錯。
楚越:“喏,醫生給開的消炎藥,這是外敷的,這是内服的。”楚越把藥塞進車子,“開車去吧。”
“手疼,開不了。”
“那我開?”
“算了,還是我來吧。”
這會兒天色已經暗了,車廂裡很安靜,楚越忍了又忍,最後還是沒忍住,對秦序發火道:“以後再有這種事,不準跑出來救我,我不想欠你人情。”
秦序目不斜視,“什麼救不救的,我就是順手而已。”
楚越沉默。
良久之後,他輕聲說:“秦序,别把時間浪費在我身上,真的。”
“你管不着。”
這回秦序把人送到知春巷後就走了,路燈初上,頭頂橘黃色的燈光吸引了一大批飛蛾,它們砰砰砰地往燈罩上撲,即便翅膀被撞壞了也不停。
楚越仰着腦袋看了好一陣,不知在想什麼。
秦序有句話忘記交代,開着車子又回來一趟。
隻見昏黃的路燈下,楚越微微仰着頭站着,光覆蓋在他身上,在他周身籠了一層紗樣的殼,像是剛從海裡撈上來的珍珠,整個人泛着清清爽爽的瑩潤的光澤。
秦序不由自主地将車子遠遠地停了下來,安靜地看着他,連那句話都忘了。
突然,一隻蛾子掉了下來。
楚越低頭,見蛾子灰突突的翅膀折了一塊,特别醜地耷拉着。他知道這隻蛾子肯定是撞燈泡的時候把自己給撞爛了,傻乎乎的。
他彎下腰,把蛾子撿起來放在掌心裡,托着它回去小院。
那隻蛾子後來被他安置在了卧室的窗台上,摘了一片黃桷蘭的葉子給它做床。
半夜裡,他聽見蛾子翅膀噗哒掙紮的聲音,沙沙沙沙,在漆黑的夜色裡那些沙沙聲像是金色的絲線,在他眼前不斷盤旋纏繞,直到他深深地睡過去。
第二天一早,他發現那隻蛾子死了,僵硬地躺在陽光籠罩的綠色葉子上,翅膀灰突突地支棱着,讓他想起昨晚它在路燈下拼命掙紮的樣子。
楚越睜大眼睛安靜地看着他,看了大概有十分鐘或者半個小時。
之後,他猛地從口袋裡掏出手機,抖着手撥通黎自初的微信語音。
“嘟,嘟,嘟......”
手機響了好一會兒,那邊才傳來稍顯沙啞低沉的聲音:“喂,楚越?”
楚越深吸一口氣,這一刻無數想法在他腦海裡呼嘯着奔騰而下,落在嘴邊卻隻有一句:“早上好,黎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