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金色燈光透過水晶吊燈傾瀉而下，餐具與瓷盤輕碰發出的脆響混着低徊的小提琴曲，在空氣中織出一張慵懶的網。

門口的服務員上前詢問是否有訂座，程夕有點不太自在地聳了聳肩膀淡淡回應，随後拿出手機準備撥通電話的同時四處尋找着周然的身影。

周然坐在靠窗位置，指尖正漫不經心撥弄着白瓷杯沿，墨綠圍巾疊得方正擱在桌角。

她一擡眼便見到程夕正在四處張望着，手機也同時響起。她接起電話，起身打着招呼。

“實在是不好意思，我下午有點事情耽擱了。”程夕剛一落座就瘋狂道歉。

周然笑笑，把菜單推至她的面前，說道：“沒關系，看看想吃點什麼吧。”

程夕很少吃法餐，少有幾次都是跟蘇棠去吃的。因為法餐裡大部分的食材她都吃不太習慣，而且氛圍也讓她覺得很拘謹。為此蘇棠沒少嘲笑她山豬吃不了細糠。

所以拿到菜單以後，她隻點了份普通的牛扒和碳烤雞便将菜單推了回去。

周然側着身子跟站在一旁等候的服務員确認菜品，突然扭頭問道：“你開車了嗎？要不要喝點紅酒？”

程夕有點糾結，一方面她其實很愛喝酒，難得今天沒有開車，她其實很想來一杯。

但另一方面，她病情剛好，而且她喝紅酒一向不太行，她怕喝多了失态。

周然見她猶豫，就知道她今天肯定沒有開車，便笑了笑開口說道：“喝一點不礙事的，一會兒我送你回去。”

程夕被說動，點了點頭。

周然欣然一笑，又跟服務員說要加一瓶她聽不懂名字的紅酒。

“怎麼想着來吃法餐？”待服務員走後，程夕按捺不住開口問道。

“嗯...這裡環境挺好，味道也很正宗，就想帶你來吃一下。”周然捋了捋頭發，将臉撐在手上，歪着腦袋看着程夕。

程夕注意到她的睫毛分明輕顫，淡金色的眼影若隐若現，豆沙色的唇釉與顴骨處輕掃的肉桂色腮紅遙相呼應，連鼻尖高光都打得恰到好處。

就連程夕這種對妝容不太了解的人都看得出來，對方今天化了一個很精緻的妝。

這個發現就如同周圍的環境一樣讓程夕有些坐立難安。

周然注意到她的拘謹，于是主動挑起話題開口問道：“最近工作還是很忙？”

“啊，對。估計要一直忙到4月底。”聊起工作，程夕又恢複了點活力，“不過好在一切推進得還比較順利。”

服務員将紅酒打開，倒進醒酒器裡，随後上了餐前面包。

“最近有在看什麼書嗎？”周然将面包夾起，放進程夕面前的盤子裡。

程夕小聲說了句謝謝，随後臉皺成一團想了一會兒，說道：“有，最近在看威廉·福克納。”

周然看着她這副表情，不禁失笑道：“看你這樣的反應，不太喜歡？”

她歎了口氣，有點無奈地說道：“可能是我的文學素養還不夠，我啃得好難受。”

“讀書這種事就跟吃飯一樣，有人喜歡吃甜的有人喜歡吃辣的，别給自己上這麼大的壓力。”

程夕點了點頭，看着服務員把一小坨鵝肝配着不知道什麼東西的玩意兒端了上來，心想自己果然還是不喜歡吃法餐。

周然拿起程夕面前的高腳杯，将紅酒沿着杯壁緩緩倒入，随後晃了晃，輕輕放回程夕手邊。

“可以多看一點國内的文學作品，其實有些國外的文學作品因為年代、故事背景以及翻譯的原因，現在的我們可能不太能接受，也很正常。”她将鵝肝切開，夾了一塊到程夕盤子裡。

“你說的也對，但是我讀博爾赫斯就沒有這種很難受的感覺，可能還是口味不一樣吧。”程夕拿起手裡的紅酒杯抿了一口，她其實也喝不懂紅酒，但是酒這種東西對她來說其實都一樣，她不是很在乎口感，隻是單純地喜歡微醺的狀态而已。

等到半瓶紅酒下肚，桌上的菜品也吃得七七八八了。程夕靠在椅子上，雙頰泛紅。

中途她收到了陸知微發來的已經安全到家的消息，她很開心，又喝了幾口紅酒。

“阿夕？你臉很紅，是不是喝多了？”周然有點擔心地問道。

“沒事，我喝酒是有點上臉，一會兒就好了。”程夕擺了擺手，夾了一撮沙拉扔進嘴裡。

周然見狀，也沒有再勸，想到今天來的主要目的，她試探性地開口問道：“你還記得上次我們一起野餐的那兩人嗎？”

“記得啊，咋啦？”

“呃...你對她們倆這種情況怎麼看？”

酒精稀釋了程夕的注意力，她眨巴着眼睛思考了一會兒才明白對方是在問什麼。

“啊，你說她倆談戀愛的事兒嗎？這有啥稀奇，我閨蜜對象也是女孩子，我基本上已經見怪不怪了。”其實程夕心裡想的是，何況自己大概率也是喜歡女孩子的，但是她沒說出來。

周然暗暗松了一口氣。

兩人又吃了一會兒，程夕把圍巾拿出來還給周然，收拾收拾買完單，她便跟着周然出了餐廳。

外面開始飄起小雨，雨水打在她的臉上凍得她一個激靈。

周然将她衛衣的帽子拎起來罩住她的腦袋，然後從身後把她環住帶着她往車上走。

她感覺到自己确實是喝多了，紅酒和啤酒不一樣，這後勁來勢洶洶。一上車她便癱軟在副駕上，暈暈乎乎地睡着了。

“阿夕阿夕，到了。”

程夕感覺到有人在推她，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看到周然面色柔和關切地看着她。

“你還好嗎？要不要再坐一會兒？”

她甩了甩腦袋，發現酒意已經散下去一些了，就是胃裡有點難受。

“已經好多了，應該沒事。”她回答道。

随後她解開安全帶準備下車，卻突然被對方拉住手臂，她有些不解，轉過頭看着對方。

“阿夕，我想跟你聊兩句。”周然收回手，說道。

程夕聞言，心裡有些慌張，但還是坐正了等着對方的後文。

周然目不轉睛地盯着她，眼裡帶着散不開的柔情。

“我喜歡你，阿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