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變閉嘴,開始絞盡腦汁往不那麼“旖旎”的話上想轍兒,他說我聽說這毒刁鑽,也不知是怎麼個刁鑽法。
幹兒子“唔”了一聲,接道,“說是專挑人弱處下手。”
三變想,咱的弱處怕不就是早年間缺爹少媽,總想着小團圓?那這毒發作起來又是何光景?想了一會兒,這貨又陷進去了,專心專意地愣他的神兒,反正他還瞎,看不見近旁幹兒子那如火一般熾熱的眼神。
懷抱琵琶不知該為誰彈的幹兒子不再則聲,隻靜靜看着眼前人,好大膽好露骨的,三變不瞎的時候他從沒這麼看過他,一半是因為羞,一半是因為怕吧。有時候想想,其實幹爹就這麼又聾又瞎的也沒啥不好的,省了多少麻煩,首先他看不了别人了,别人給他抛媚眼他也接不成了,其次别人給他訴情衷他也聽不見了,那張嘴再也回不了别人的情衷了,多好。
三變還不知道幹兒子是這麼看他的,陰沉中帶着熾熱,如同黑漆漆的深水裡裹着一團熱火,過不多久就要将他燒穿。
兩人各自分神,都忙着在腦中勾勒自身所想,想得深了,沒提防老張帶着一個大頭兵橫闖進來。
“報——!!”大頭兵一嗓子把三變炸回了神,又一嗓子險些将他耳朵轟聾,“陸帥!我們在官寨西南方向的一處地道當中發現霍格的蹤迹,現下正循迹追去,請求增派人手支援!”
三變挖了挖被轟得嗡嗡作響的耳道,要他細說說。大頭兵喘勻了一口氣,接着說道:“是這麼的,官寨西南方向有一處山壁遮擋,俺們搜了多趟都沒發現什麼,後來……”,他忽然有些忸怩地說道,“俺不是尿急了麼,掏出家夥朝山壁上尿了一泡,不承想一泡尿竟澆出一個洞來——吓俺一跳!俺就想:哎,媽呀!怎的這山壁還會塌漏的?!該不會有啥古怪吧?!俺們幾個踹過幾腳,你猜怎麼着,那山壁塌完了,露出一條地道來!俺們緊追過去,聽見有人說話,再追,就見岔開五六條地道,渾不知該往哪條道走,俺們才這幾條人,不敢冒進,便急轉回來求增援!”
三變蹙眉問他:“你們如何知道裡面說話的人是霍格?”
那大頭兵答道:“本來不知,俺們往回撤的路上逮着了一個人,這人供說他是霍格的管家丹增,俺們将他拘回來,現下正捆了扔在門外候着哩!陸帥可有話要問他?”
“帶進來。”
丹增被帶進來的時候滿身狼狽,面上卻絲毫不亂,不像是被人捉住,倒像是等在那兒給人捉的。
三變問他:“你會說慶朝話?”
他回說家祖本是慶朝人士,喪亂之時被擄到大小金川,成了土司家的家生奴,家祖傳至家父,家父再傳下來,故而會說一點,不過說的不大好。
三變點頭,又問他:“你主子有話托你帶給我?”
他還挺有餘裕地笑了一下,回道:“是,家主确實有話要帶給陸帥。他說你若想解身上蠱毒,可徑去找他,找到了算你本事,找不到那就談談條件,條件便是之前談過的那些……”
三變笑問他:“我看你面上是帶話,底下卻像是來找我說項的,對麼?”
他沉默片時,說了一句:“是又如何,陸帥可願給條生路我們走?”
三變一雙眼睛不好使了,耳朵就靈便起來,他聽丹增末尾這句話帶着一絲顫音,便有些狐疑——這離霍格最近的人自個兒送上門來,到底是主子的意思,還是他擅作主張?若是霍格的意思,到了這般境地還想着讨價還價,他哪來的底氣?若是他自己的主意,那又是為了什麼?
“我所求無多,不過是留下我與他兩條命,其他盡可抛撇……”
老張搶上前來問道:“那解藥呢?!沒有解藥,說啥都是空口白話,不值得信!”
“……解藥在他身上,若陸帥答應保下我們,我便領你去尋他。”
在場諸人都覺得這話有詐,尤其是老張,張嘴就噴,“那專使下三濫手段的東西如何能信?連帶他身邊的人也都信不得!”
三變不言語,看來像是在等丹增的“投名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