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變這号人麼,很少這麼認認真真地“悲”過,一來這貨性子跳脫,沒到“悲”的褃節兒上就“旁逸斜出”岔到了旁的上頭,來不及,二來麼,這貨向來覺着“悲”這碼事兒是姑娘家閑來無事臨窗繡花時的調劑,大老爺們兒不合适,索性就“戒”了。這回也不知怎的,許是年歲見長,心眼兒見窄,北地胡風灌多了,悲心一起,扼都扼不住,幾乎要當場下淚。當老子的,架子最大,捶死也不能在幹兒子面前掉金豆子,趁着兩泡淚還在眼眶裡憋着,就想着趕緊往外出,他說,“行了,是這麼地了,那我回了啊。”
龍湛暫時落腳的那間耳房小雖小,但架不住人家會歸置呀,起居室之外,居然還弄了個挺像樣的廳堂出來,三變此時坐在那廳堂的“深處”,既不對着門也不順着道,說白了,三變想要出去,還得繞過周圍幾張台台凳凳,更别提剛好堵着門口坐的那個人了。他是後來才慢慢回過味來,人家是特地這麼哩哩啦啦地擺了一地的台台凳凳的,專等着“叉”他!
眼裡憋着一泡淚的三變走過那哩哩啦啦擺了一地的台台凳凳的時候一個不小心就朝前跌撲,幹兒子眼明手快,手眼早早預備下,擎等着那“巧得很”,沒曾想這貨居然是屬“不倒翁”的,晃晃搖搖他居然又穩住了!
粗心大肺的幹爹沒見着幹兒子早早預備下的一套動作,他就是覺着老大不小了,走個道兒還能絆着,丢人!丢人丢到了幹兒子家門口的幹爹,脾氣就跟雨雪天裡受了潮的二踢腳似的,想炸不能炸,于是加倍的窩囊,壓根兒沒注意幹兒子眼裡的“寤寐思服”。寤寐思服,輾轉反側,思而不得又近在手邊,你說會發生什麼?
那時節三變順口罵了一句,“你個死舅子的!誰家擺桌椅闆凳這麼擺?!堵路塞門,存心不讓出啊!”,罵出了口,兩邊又都愣住了,都悟出了點兒什麼,都是不能細想又不該點破的。
龍湛挪過來,山一般地擋在了門口,接了一句,“就是存心的。”
“……”
存的什麼心,他說不上來,他隻知道自家那顆心快要不成了,都是自個兒熬自個兒,一會兒悲一會兒喜一會兒上一會兒下,大耗心神,如今被人點破了那點小心思,那離瘋魔就不遠了。
三變對着這号已然在瘋魔路上的人物,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是好,打也打了罵也罵了,要點兒臉的基本都收拾收拾撤了,不要臉的死守不退,你奈他何?
“那你想咋的?生吞了老子?”
跟他比二皮臉!小子诶!你還嫩了點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