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三變直挺挺站着,擺出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來,過來,讓我好好看看你。”
“……”
這路數更是摸不着頭啦,不是有怨報怨、有仇報仇的麼,怎的還要驗明正身?!
“過來。”景非然一副身闆早就被酒色掏空了,說句話招招手都費死勁,似早上那般,迅雷不及掩耳地出手撒網撈人,怕是在做夢罷?!
三變就是不過,景非然就看着他笑,過了有一歇,緩緩說道:
“你怕是,該叫我一聲舅父。”
這下三變徹底懵圈了!渾不知身在何處,是做夢還是醒着,是聽岔了還是耳道壞了,他就是傻站着,一個字兒也蹦不出來!
“你娘伊布爾罕,是我異母姐姐。二十年前,你降生之時,我還抱過你。你左肋下四寸處,有一道四瓣青花胎記,對不對?”
“……”
三變心說我個天爺,連我身上胎記都扯出來的,這功課做的夠格,得服!
“傳說你爹上山清修去了,這麼些年來,我明裡暗裡派了多少人手入慶朝,就是找他不見。”景非然說這個的時候,面上神情是難以描摹的,似悲似喜,似大夢到頭,又似天階夜色涼如水。說不得。
三變到底也活過了二十年,對這類亂攀親的破事兒多有準備,他預備左耳朵進右耳朵出,就當聽大戲了。他想,我對自己的爹都沒那份親熱,你拿這個來套近乎,怕是走錯了門路。又想,我一個階下之囚,他有什麼好套近乎的?
正是思慮衆多之時,對方還要下猛藥:“若不是燕然暗裡搗鬼,你們一家斷不至于離散到如今這步田地。”
哦,又扯上燕然做陪綁的!還有麼?勞煩一次說完。
大約是見他一臉的不以為意,景非然笑道,“和你說這個你也不明了,将來有了實據,我再與你看。”
完了麼?扯完了麼?
你戲做得太真,我一個看客看着都羞!
三變遠遠站着,霧裡看花一般看着眼前一切,可能都是虛空,這個說話的人,這處金碧輝煌的洞穴,包括我自個兒,可能都是虛空。空得一塌糊塗,你們就不能朝我讨舊債了吧?
景非然見他愣怔着不動彈,就起身移步,緩緩朝他走來。然後一隻又潮又涼的手爬上他左半邊臉,輕輕撫弄,似乎隔着這層皮在摸另個人。摸得他腸胃一陣翻覆,即刻就要作嘔。
這些人能不能把此與彼分分清楚?陸北霆既然這樣牛皮哄哄,那找他去好了,找我算怎麼個事兒?!膩煩不膩煩?!
人都到了面前了,就算裝着睜眼瞎也看得見,他見他一張還算過得去的皮相下,蓋着無可救藥地垮下去的肉,聽着他追悔或追憶往昔,看到看不過眼,聽到聽不下去,便一手撥開那隻蠕蟲似的手,“你說的人,我不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