矮胖敦實的王起頭是陸弘景手底下的兵,平日裡他們家頭兒習慣叫他“王一”,本來誰的兵誰來管,但陸弘景身上那個六歲的孬孩子還沒完全下去,“X你媽”也還沒完全下去,還嫌他說的不夠狠辣難聽呢,壓根懶得管。
北戎那邊也知道這回鬧得過了,出來一個挺有分量的官說了幾句好話,多是說小王年歲尚少,人情尚未練達,多有得罪,要不就是請諸位以大局為重,共禦強敵,切莫因小失大。話由老張去接,陸弘景撿直走了,弄得他不尴不尬的。
走到營帳附近,迎上來兩個健美型的美人,确實美,眉眼濃秀,看着也瓷實,絕對耐折騰。
看來,陸弘景青樓薄幸的名聲在外呀,連北戎都知道他包了一個青樓女子,這回送上門來的這兩個,說是醫病,實則瀉火。不想瀉火,對着女人,陸弘景也動不來手。而且,這絕對不是那北戎小王的主意——他自己都還沒沾到的人,哪裡肯讓别人先沾!小王知道了,說不定還要瘋!
傷口挺疼,陸弘景疼得一張臉寡白帶青,疼糊塗了,從倆美人面前目不斜視地直走而過,龍湛放下營帳簾子,徹底隔開了美人還未出口的嗲和嬌。
“包袱裡有把小剪子,你拿過來幫我剪開袖口!”剛才還威風八面的陸千戶進了營帳就成了沒長牙的奶貓,純哼哼。
龍湛拿來剪刀,剪開袖口,就見一道橫亘半條手臂的傷迸裂開來,針腳崩脫,血肉模糊,“怎麼做?”,該怎麼做,剛才還奮力一撲逞英雄的半大小子徹底沒了主意,還要問傷重的人讨主意。
“笨!包袱裡除了剪子還有傷藥!飯都吃哪去了?白長那麼大個頭!”陸弘景疼得猛吸氣,越疼話越多,疼到極點,直接把他疼成一個小碎催。
龍湛把傷藥拿過來,倒拎着藥瓶就要往傷處倒,這時軍醫進來了,驚得出來一陣駭笑:“我的祖宗!傷藥不是怎麼用的!”,言語未定便搶過傷藥,把他支了出去:“外邊等着去,孩子家家的,不好看這個!”。龍湛偏還不走,賴在原地不錯眼珠地盯着他,看他炮制陸弘景的那條傷胳膊,從頭看到尾。他不大敢看陸弘景,寡白帶青的陸弘景虛弱得讓他起了淩虐之心,他竟想奪過軍醫手上蘸着藥粉的布,用力摁上那傷處,然後看他額角綻青筋,猶如看一朵正當年的花敗在他手心。
怎麼會起這樣的心思!
起這樣的心便是作孽!還仰賴人家過活就想幹這樣的事,不是作孽是什麼!
可心思也和野草一樣,要麼不起,起了便燒不盡吹又生,頂多能壓下去一陣,日後還是要翻上來,長出來。
更要命的是,這樣心思裡還有另一層見不得人的意味:若不是仰賴人家過活,那便大膽的做,做到滿意為止。
這是對長上的心思麼?
本心想要又柔又狠地淩虐長上一頓,理智卻說不可,誰做誰混蛋!
龍湛心裡一時亂了套,人也亂了套,忙不疊地從營帳中退出去,去理一理亂得一塌糊塗的自己。
北戎那頭還挺識相,知道這回自己不占理,沒多餘的話,派來最好的醫者,送來最好的藥,到了用飯時節,小王親自來請,好像給夠了面子,其實慶朝這邊還是憋着吃了個悶虧——明明對手不守規矩,卻不能以牙還牙以眼還眼,隻能說自己宰相肚裡能撐船,讓着他們。
慶朝衆将士心裡膈應,宴席上沒什麼人說笑,彼此語言就不通了,還膈應,這就出來兩個局面:慶朝這邊吃得安靜無聲,一群大老爺們兒一會兒的工夫就成了大家閨秀,個個食不言,也沒誰吧唧嘴,也沒誰左鄰右舍地咬耳朵;北戎那邊完全反過來了,大碗酒大塊肉可勁造,喝高了的還又唱又跳,整一個烏煙瘴氣。
陸弘景被安排坐在小王旁邊,他們兩人坐主位,其餘人等按品級往左右排布。
手下人玩也玩不到一塊兒、吃也吃不到一塊兒,頭兒們其實有一定責任,陸弘景這頭埋頭吃喝,小王那頭一副皆大歡喜的模樣頻頻舉杯,兩頭對不上路。陸弘景這頭覺着小王那頭是瞎咋呼,小王那頭呢,不好說,太雜了,有些說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