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隐橫剛進門,就看到了一個熟悉的面容,那人看到他們笑着迎了上來,“應大人您來了,戚少爺也在?”
“李塵,是你!”戚隐橫沒想到今日和應觀槿有約的人居然是他,李塵就是當時他們從期涼城救回的幾位考生中的一位,戚隐橫還記得,當時應觀槿胳膊上的傷口就是那時神志不清的李塵造成的。
想到這裡,戚隐橫下意識往應觀槿的胳膊上去看,那裡青白衣袖遮蓋,也不知道留疤了沒?
應觀槿一邊往裡走,一邊給戚隐橫介紹,“李塵在幾個月前的春闱考試中中了榜眼,現任翰林院編修一職。”
原來如此,戚隐橫點頭,跟着應觀槿在一旁坐下,李塵在二人落座後也坐在了對面,繼續對戚隐橫解釋道:“最近下官負責修訂史冊,所以想向應大人請教一些禮制方面的問題。”
聽完李塵的話,戚隐橫忽然有些後悔跟來了,他們讨論的這些禮制問題他毫無興趣,而且是正事他也不便打擾,但多少心裡還是有些抱怨的,“就不能挑個其他時間嗎,休沐日你們也不肯休息。”
李塵聽得誠惶誠恐連忙站起來告罪,“下官不是故意攪擾應大人,隻是初到翰林院有太多不懂,京城中又無人相識,所以才冒昧打擾應大人,實在抱歉。”
“好了李塵。”應觀槿擡手示意他坐下,“小五沒有怪罪你的意思,他隻是随口抱怨一句,你别放在心上,我既答應了你,有什麼不懂的來問我就是。”
李塵聽着應觀槿的寬慰,餘光還在不住地瞄戚隐橫的态度,他早就聽說了,這位國公府的小少爺嚣張跋扈,不是個好相處的角色。
望着對面應侍郎如沐春風的淺笑,李塵心裡忍不住嘀咕:也不知侍郎大人怎麼會和這位少爺玩在一起?
接下來的好幾個時辰,李塵和應觀槿就古往今來的禮制可謂是聊了個通透,李塵仿佛是想趁着今日把想問的全都問了,問題多得讓戚隐橫瞠目結舌。
應觀槿一面回答着李塵的疑問,一面注意着戚隐橫的情況,問他要是覺得無聊的話要不先回去或者出去轉轉,但戚隐橫隻搖頭拒絕,示意不必管他。
以前的戚隐橫不是沉靜下來的性子,不過現在戚隐橫倒是愈發喜歡安靜了。他單手支着腦袋靜靜地望着旁邊的應觀槿,李塵不知道哪裡記錯了一處,應觀槿正起身拿筆在他的書冊上指點,溫柔和善,平易近人。
戚隐橫恍然想起京中對戚隐橫的贊譽,說他是洛陵第一公子,說他是都城萬千少女的心儀對象,以往隻是随便聽聽覺得這贊譽過于誇張了,現在忽然覺得其實一點兒也不誇張,隻一個起身執筆的動作,他卻做的随意風雅,而且不是那種故意營造出來的風雅,而是他骨子裡天生的書墨之氣,與他相得益彰,正如這初夏的暖風,和煦溫暖。
這樣好的一個人,為什麼會喜歡他呢?戚隐橫心中忽然苦澀起來,重活一世,他不想虧欠任何人,卻不知早已欠了面前人許多許多,還也還不清。
正在指點李塵的應觀槿仿若是感受到了戚隐橫的情緒,忽而朝這邊投來一個眼神,戚隐橫立刻收起自己莫名湧上的情緒,回以一個微笑,應觀槿這才又轉過頭去繼續回答李塵的問題。
戚隐橫搖了搖頭将煩亂的思緒驅趕到腦外,他從來不是自怨自艾的人,既然虧欠,那努力還就是了。
日光西移,戚隐橫聽得昏昏欲睡,支着腦袋的胳膊慢慢放了下來,轉而側頭放了上去,迷蒙中鼻尖傳來淺淡熟悉的幽微熏香,一抹淡青從眼前拂過,戚隐橫下意識伸出空閑的那隻手去抓,卻抓了個空,頗覺委屈,輕聲呢喃抱怨,“三哥……”
不知道本來是想說什麼,隻叫了一聲淡青色衣袖的主人便沉沉睡去,泛黃的暖陽從未合上的窗戶中溜進來,映在了睡着的人側臉上,暖意融融。
“等一下。”應觀槿低聲打斷了李塵正在說的話,吩咐清風樓夥計去拿他備在這裡的錦緞長袍,然後輕輕蓋在了正在沉睡的人身上。
“我們低聲些。”應觀槿将李塵往房間的角落帶去,目光才慢慢從桌邊的人身上移動到李塵的書冊上,那澄澈又深邃的柔和雙眸中,是數不盡也藏不去的溫柔。
待燦爛霞光的最後一點也慢慢消失在天邊,天色慢慢暗淡下來,李塵才終于停止了今日的請教,起身告辭,“多謝應大人,下官受益良多。”
“無事,以後若還有問題盡可問我。”
“好。”李塵默默應下,卻忍不住偷偷看了一眼不遠處趴在桌子上的人。
待李塵離開,房間内隻剩下兩人,應觀槿走到窗邊關了窗戶,外面已經由暖融的日光變為寒涼的晚風,桌邊的人卻還沒有清醒的迹象。
應觀槿放輕動作走過去在旁邊坐下,第一次稍稍将自己的克制放開來,任由目光溫和地落在睡夢中的側臉上。戚隐橫好像是做了什麼美好的夢,唇角帶着笑意,臉頰微微泛紅,仿若不久前天邊初綻的雲霞,平日的淩厲和張狂通通消失不見,平添了幾分柔和與稚氣。
應觀槿的心也慢慢化作一潭清淺的湖水,那水面上泛起陣陣漣漪。樓下喧鬧的街市散去,周遭的一切仿佛都慢了下來,靜了下來,應觀槿的眼裡隻剩下這一人,希望時間可以永遠停留這此時此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