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隐橫是一路病着回到洛陵的。
那日暈過去之後戚隐橫便生了病,大仇得報,心中的執念終于得以放下,便一下子洩了力,大病不起。
戚隐橫渾身發熱昏昏沉沉的,在夢裡一會兒回到了溫暖熱鬧的國公府,一會兒又繼續困在了武昭國的數九寒冬裡,他分不清哪些是真實,哪些是虛幻,前世今生交雜在一起,歡喜又苦痛。
一路上清醒過幾次,可總是清醒不了一會兒便再次暈了過去,營群一邊細心地照顧着少爺的情況,一邊催促了一遍又一遍加快路程。
終于在冬日的末尾,戚隐橫和“完整”的,隻缺了主帥的十萬大軍回到了洛陵京都。
抵達城門口的時候,戚隐橫已經清醒了一些,執手緩緩掀起馬車前面的簾子,仰頭便望見城門上端正的“洛陵”兩個大字,心中立刻泛起濕意。
他前世渴望的,難以抵達的地方,現在終于回來了。
“咳咳……”簾子微微晃動,風吹了進來,激起戚隐橫嗓子間的幹癢痛感。
洛陵位于南邊,比之邊城處溫暖許多,雖冬日還未過去,但風已不是冷冽刺骨,伴随着微涼的暖陽和煦起來,昭示着春日的臨近。
“少爺,你還好嗎?”營群拉過戚隐橫的胳膊,将簾子放下,風被擋在了馬車外面,馬車裡是暖融的熱意。這一路上,炭火從未斷過。
營群放下簾子後又忙給自家少爺倒了一杯溫水,戚隐橫喝了一口後感覺嗓子舒服了很多,将杯子置于車内的矮幾上道:“走吧,進宮。”
營群看着戚隐橫因多日生病而更加骨節分明的手再度撫上額頭,就知道少爺的病還是很嚴重,這一路上提心吊膽,他從未見戚隐橫病過這麼久,實在是擔心得厲害。但發生這麼大的事情,回來的第一件事隻能是進宮向陛下言明,營群隻好将什麼話都吞回肚子裡。
馬車在宮門外停下,戚隐橫在營群的攙扶中下了馬車,囑咐他就在這裡等着。
***
戚隐橫一步步踏入太和殿,昔日飛揚明亮,總能點燃洛陵内一處喧鬧的少年現在病骨支離,挺直的身軀更顯得瘦削,讓人看得心軟心疼,不是滋味。
太和殿内立于兩側的文武百官寂靜無聲,全部視線都落在戚隐橫身上,意味不明。
坐在高處龍椅上的興德帝反倒是那個最擔憂疼惜戚隐橫的人,在戚隐橫剛要跪下行禮的時候,就下令免了禮數。
“謝陛下。”
興德帝目光從戚隐橫身上移開,看向滿朝的文武百官,“數月前,朕與諸位愛卿收到多封來自武昭國的威脅信,信上言明要以我國邊境二城來換戚隐橫性命,鬧得京中人心惶惶。今日戚隐橫歸來,卻失了鎮北将軍之子林硯,這期間到底發生了何事,今日一定要弄個清楚明白。”
待興德帝話音落下,戚隐橫知道這是該自己說話了,他需要給所有人一個交代,于是戚隐橫還是支撐着虛弱病體跪下了,“回陛下,是臣之過還請陛下降罪。這一切隻因臣一時興起去北境遊玩,偶然遇到了武昭國的大皇子梁誠烨,未識得其身份反被利用,但臣确實不知與他交往之時寄到家中報平安的家書卻被他換成了威脅信,請陛下責罰。”
言辭懇切自攬其罪,一向疼愛外甥的興德帝看着戚隐橫這幅樣子,更加不忍了,“阿隐先起來吧,武昭國那位大皇子也好,林硯也好,他們的死與你并無直接關系,你也是……”
“陛下!”
興德帝的話還沒說完,忽然一人站了出來跪倒在地,“陛下,雖然與戚隐橫沒有直接關系,可我兒确确實實是為了救他丢了性命,還請陛下明鑒,不能就此寬赦了戚隐橫。”
正是林硯父親——鎮北将軍林漠。
“林硯之死,朕也深感痛心,愛卿快快請起。”興德帝開口,林漠這才不情不願地起身,但看向戚隐橫的眼神依舊不善。
“咳……咳……”戚隐橫剛一對上林漠的視線,喉中泛起一陣癢意,這拖拖沓沓的病也是沒完沒了,好不容易将這陣不舒服壓下去想要開口,卻有一人已經在他之前開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