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殿等候多日,竟無一封回信。”
玄都觀隐秘的廳堂裡,蕭衍重重地擱下狼毫筆,引得筆山緊張地瑟縮搖晃,幾乎交疊出重影,“那老匹夫反悔了?”
突如其來的問詢仿佛平地上的一聲驚雷,将腦海炸成白茫茫的空。心腹們左右分立,在匆忙中對視一眼,又紛紛垂頭噤聲,不敢妄動。
“你!來說說。”
被他随手指到的暗衛叫苦不疊,無奈之下也隻能頂着陰鸷目光向前幾步,單手撐地跪在冰冷青磚上,悄無聲息打了個寒噤。
“主子息怒。”
劍鞘在地上拖出令人牙酸的聲響,他齒關顫抖着竟不小心咬破舌尖,頓時面容扭曲了一瞬。鐵鏽味彌漫開來,讓他想起硌在腰間的冰冷劍柄。
“欽差大人受到報複,傷勢嚴重;而醫師早已在幾日前得了他的指示,前往潭湘各處救治染疫百姓。附近幾個有閑暇的又資曆尚淺,隻敢做些最簡單的包紮。”
“如今,事務基本處理完成,官場整頓也接近尾聲,魏良正打算不日返京修養……”感受到越發明顯的信息素壓制,他下意識地蜷起手指,“潭湘郡的事,算是告一段落了。”
“返京?回得可真是時候。”
蕭衍撥動着玉扳指,表情冷肅得仿佛不苟言笑的殺神,滔天怒意幾乎要從眼中溢出,化為鋒利的匕首将人千刀萬剮。
“事情有了轉機,便立刻翻臉不認人。”他深吸一口氣,語氣森然,“郡守見風使舵的本事,真是令本殿下刮目相看。”
冷汗順着額角沒入鬓發,暗衛不敢開口,隻是低頭等待他吩咐。
蕭衍捏着油煙墨細細地研磨,待硯台中的墨汁變得濃稠,他才緩緩開口:“既然他站位不太堅定……本殿便好心出手刺激刺激。”
“主子要屬下做些什麼?”
“這回不勞你出手,省的被抓到把柄。”似乎想到什麼趣事,他抿成一線的唇勾起似笑非笑的弧度,“近日有新人進了百善堂,據說實力不錯?”
聞言,暗衛呼吸停了半瞬:時隔多日,竟再次從三殿下口中聽到這個名字。
當初聽風閣遭遇火情後,皇室便以監督為由走查章台路的各家花柳坊,甚至光明正大查封了另幾處據點。
百齡手下的勢力無疑遭遇重創,百善堂便後來居上,這兩股勢力本就一左一右盤踞京城分庭抗禮,如今更是邁入水火不容的地步了。
片刻的停滞後,他終于回神:“昔日榜首跌落,那位新人取代了他的位置。”暗衛畢恭畢敬地回答,“他們都稱他無名,應該隻是個初出茅廬的後生。屬下先前闖蕩江湖時,并未聽聞他的名号。”
“此人不可小觑。”蕭衍擱下油煙墨,若有所思,“本殿在京城安插的人接二連三被鏟除,雖然都是太子的手筆,但跟他脫不了幹系。”
“他竟與太子……”
暗衛喃喃低語,鎖緊了眉頭:忽然多出一個實力強勁的對手,以後的事,怕是會難辦了。
蕭衍的嘴角微微垂下,眼中是毫不掩飾的冷意:“蕭懷瑾這個道貌岸然的僞君子,嘴上說着朝堂與江湖要劃清界限,轉身又與江湖人暗通曲款。”
“百善堂門主同我們有矛盾,他便借刀殺人将我們的暗樁透露給蕭懷瑾,讓我方勢力大損。”
“主子,那此次……”
“你且看着罷。”
重新蘸上墨汁的狼毫筆泛着溫潤的光,蕭衍神态自若地寫下數行字,待墨迹幹透,才把宣紙仔細折疊,遞給下屬:“送到無名的手邊,我想,他會來的。”
“是。”
看着暗衛隐去的方向,蕭衍微微勾起嘴角:穆程,你當真以為自己玩得過本殿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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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主,據說,蕭衍那邊在暗中聯系……”
“休得胡言!”身材高大的男人頓時眼神一凜,臉色沉得似潑墨烏雲,其間蘊含着萬鈞雷霆。
近侍見他發怒,立馬熄了嗓子:“大人息怒,小的知錯了。”
他低垂着眼,心中忿忿不平:無名是半個月前突然出現在百善堂的,成天帶着面具遮住面孔,連性别都難以分辨。
對于這種身份存疑的人士,門主非但不多加提防,反倒處處依着他——
如今竟是連一句質疑都聽不得了。
忽地,古樸的木門被推開,帶着銀制面具的年輕人走了進來,“貿然前來叨擾,門主莫怪。”
“你此番前來,是為何事?”
年輕人不卑不亢地行禮,聲音雌雄莫辨:“蕭衍邀在下前去赴約——但畢竟是針鋒相對的對手,因此想聽聽門主的意思。”
主位上的男人看着她,輕輕歎氣,揮退左右:“當初我一意孤行來京城闖蕩,卻不料被人暗中記恨,買通琳琅山匪報複未過門的妻子。多虧溫老先生心善,用天材地寶将她從鬼門關拉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