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腦海中的片段再度開始模糊,零星的碎片閃爍着,随後化為虛無。
溫疏桐心裡一緊,試圖去抓住它的尾巴;但少女的警告正回響在耳邊,讓她不禁有些遲疑。
但正是因為這幾秒的猶豫,記憶在面前徹底消散。
空落落的感覺漫上心頭,緊接着,是劫後餘生的慶幸:難怪每次輪回後,關于山間的記憶都很模糊,隻知道生命會在那裡終結——
看來,那裡藏着見不得光的秘密。
倘若公主沒有用粗暴的方式讓自己回神,恐怕即便跳出了循環,也會喪命于此。
“世界,有自己運行的法則。當然,你也可以把它稱作‘天機’。”
喬妤慢吞吞地轉身,把茶盞放回原位,“肆意窺探天機,必然會遭到反噬。輕則記憶受損,重則身亡……比這種情況更為嚴重的,則是沾染了超脫于世界以外的‘禁忌知識’。”
茶盞落下,刮在案幾上,發出極其細微的輕響。
“一旦接觸,即刻死亡。”
溫疏桐态度恭敬地道了謝,“沒想到公主竟如此博學多識,實在佩服。”
意識到自己說得太多,喬妤的表情有一瞬間的不自在,急中生智編了理由搪塞過去,“不過是昨日翻閱古籍時看到的。本宮現學現賣,這才話多了些。”
“妤兒,你當真是與先前不同了。”成德帝語氣平淡,讓人看不清他的态度。
繡袍下的手緊了緊,喬妤擡首,故意擺出一副輕松的模樣:“生命隻有一次,兒臣隻是不願意再目睹死亡。”
此言一出,兩人都是沉默不語。
前幾日蕭妤倒在血泊中的情景,他們多麼希望那隻是一場夢……
氣氛驟然冷下來,喬妤暗道了聲抱歉。
溫疏桐并不清楚氣氛變化的緣由,隻是絞着手指,迷茫地看向喬妤。
女孩站在自己面前,并不言語——也許是在放空自己。雖然身形單薄,但那股由内而外散發出的沉靜,讓人無法忽視。
淡金色的陽光似乎也偏愛她,透過窗格照到身上,給她的輪廓鍍上一層柔光。那是平靜、甚至有些聖潔的光,足以讓大部分人仰視她、迷戀她,但絕不會心生亵渎。
溫疏桐垂眸,攤開手掌,看着陽光一點一點描摹自己掌心的紋路。也許是與她沐浴着同一束光的緣故,内心竟奇迹般獲得了片刻的安甯。
能不能,試着相信她?
“這是公主救臣女的第二次了。”許久沒有說話,再度開口時,聲音裡還帶着生澀。
仿佛一顆小石子落入深潭,激起層層漣漪。凝固的氛圍再度流動起來,各懷心思的三人終于走出回憶,把目光投向溫疏桐。
“雖有些逾矩,但還請公主解惑——既然傅坤仍為國師,又為什麼需要臣掌握術數?可否把目的,告知在下。”
聽出她話語裡的戒備,喬妤似是輕笑一聲,眼中帶了些欣賞:
“敵暗我明,而國師是我方唯一清楚的棋子。與其讓人頂替他的位置,日日夜夜擔心對方是否會被收買;不如暫且穩住傅坤,等他背後的那位還沒來得及培養出新人之前,任命你為國師。”
成德帝也看出了溫疏桐的擔憂,出言安撫,“傅坤自知老國師生前與朕交情不淺,認出你後,定然不會放過他……隻是現在形勢不明,還得委屈你使用化名。”
貴妃與成德帝交換了眼神,都看出對方眼底的暗流湧動:宮裡安插的眼線定然不在少數,溫疏桐身份特殊,日後行事還得多加謹慎。
“父皇,讓溫疏桐留在毓秀宮罷。”喬妤似乎看穿了兩人的心思,平靜地開口,“兒臣先前行事确實有些跋扈,在大部分人看來,這件事根本不足為奇——若是傳出風言風語,反倒替兒臣打了掩護。”
“妤兒,名聲是一方面;況且你之前不是說過,溫小姐就要分化。若是成了……”
思及此,他不禁歎了口氣,“這樣未免不太方便。”
“那不過是兒臣搪塞國師的借口。”沒想到自己胡扯的一句話,竟被對方記到了現在,喬妤的語氣中帶了些揶揄,“溫小姐這副營養不良的模樣,分化距今遙遙無期呢……”
瞥了眼溫疏桐纖薄的身形,喬妤若有若無地挑了下眉:她看起來比同齡人更加瘦弱、蒼白,若是在α星系,未來大概率是個omega。
隻要她的信息素不是熾陽便好,那個讓人讨厭的氣味她至今都記得——每次信息素對撞,高山寒雪總會因烈日化作冰封下的淙淙流水,讓她的氣勢短了一截……
總之,一想到有頂着死對頭面孔的家夥為自己“鞍前馬後”,心裡就十分舒坦!
“放心吧父皇,”廣袖拂過桌面,她伸出兩根纖細的手指晃了晃,“妤兒會養好她的。”
*
“混賬!”名貴的硯台落到地上,碎得四分五裂,主位上的男人震怒,“看看你做的好事!”
“大人息怒。”傅坤戰戰兢兢地把頭垂的更低,拼命為自己開脫,“但是陛下沒有認出她,一切還有挽回的餘地!在下也在離開前試探過,發現她的确失去了記憶……”
“夠了!”道人怒目圓睜,“你不必再找借口,日後給我在京城夾着尾巴!務必不能再招懷疑。”
“在下還要做些什麼?如今再往宮裡安插人手也不遲。”
“你在指點我?”
男人的語調高高揚起,話裡話外透露出鄙夷。傅坤聽出他的厭惡,顫顫巍巍伏在地上,不敢再開口。
“義父。”
少年人的聲音在背後響起,傅坤渾身一僵:上次也是這種情景,他不由分說地推門進來——這家夥和自己有仇嗎?
似乎根本沒看到跪在地上的人,少年經過他,毫不停留:“衍兒已經按您的吩咐聯系了宮中内應,待到時機成熟,他便會開始行動。”
“做得好啊。”主座上的男人笑着拍了拍他,與對待傅坤的态度判若兩人,“得義子如此,貧道亦何求?快去休息吧。”
他作揖,轉身向後走。
在途經傅坤身邊時,少年忽然頓住了腳步:“傅大人,勇于知錯認錯自然是好事——但若是次次都需要勞煩義父親力親為……”
他嗤笑一聲,語氣裡帶着敵意,“未免太過無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