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桃花開遍恒市的大街小巷時,夏禾言筆下的《扶清》世界裡,姜振和阿旺終于攢滿了一錢袋的銅闆,可以去買回那件他們心心念念的長衫。
攢夠銀錢的第二日,姜振和阿旺起了個大早,燒火做飯、侍弄藥苗,等趙伯睡醒,姜振把飯端到方桌上,三人一狗用起了早飯。阿旺三兩口扒完碗裡的飯,對找趙伯說他們要去遠一些的地方采蘑菇,晚點回來。趙伯點頭應了,叮囑姜振看好阿旺别亂跑。
“放心吧伯伯,阿福哥,我們快走。”阿旺拿起背簍拉着姜振急匆匆的跑了,趙伯咽下嘴裡的稀粥,笑着搖頭,“又出去淘。”說着彎腰抱起蜷在桌角的阿黃,“阿黃,你兩個哥哥出去采蘑菇沒帶你,今天陪我這個老頭吧。咱們幹點活,免得晚上喝西北風喽。”
姜振阿旺離開家直奔村口,村口處一名黝黑的壯漢駕着一輛滿載糧食的牛車等着他們。阿旺老遠看到人就揮手喊了起來,“二牛哥,我們來了。”
二牛應聲回頭,“慢點跑阿旺。”
等阿旺和姜振到了,二牛忙催促他倆上牛車,莊稼人家的牛金貴,姜振隻把阿旺扶上了車,“去縣裡路遠,我們一道正好聊天,讓阿旺看糧食吧。”
二牛搔着頭發答應了,手裡的牛鞭輕抽牛身,牛拉動車駕,三人就這樣上了路。春風和暖,山花浪漫,阿旺興奮的坐在糧袋上叽叽喳喳,“二牛哥,多虧了你,有牛車快多了,上次我和阿福哥走路去的縣裡,天剛亮我們就出發了,緊趕慢趕回村裡天還是黑了。”
姜振微微颔首,他想起了那天回去太晚,趙伯以為他們跑出去采蘑菇遇到了什麼危險,帶着阿黃到處找他倆,好在最後有驚無險,隻一個月沒允許他們進山。想到此,他認真同身旁牽牛的人道謝, “是啊,多謝你了二牛。”
二牛忙擺手,“說什麼呢,要不是阿福你妙手回春,我這命早被閻王收走了。”
姜振并不居功,“行醫者救死扶傷,都是應該做的。你不要總放在心上。”
“對啊,二牛哥,這都是阿福哥應該做的。趙伯說了,你的傷不嚴重,就是看着吓人,阿福哥治不好你,那他真是白教了。”阿旺換了個姿勢躺在糧袋上,跟二牛學起了趙伯的話。
二牛笑的憨厚,他不會說話,但他知道“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雖然他們不在意這次救命之恩,但他深深的記在了心裡,他想起他醒來那天握着他手痛哭的老娘,心裡暗暗發誓,一定要好好報答這一家子。
山路七拐八彎并不十分好走,姜振不時回頭留心着身後的阿旺,發現阿旺伏在糧食袋上睡着了還打起呼的時候,脫下了自己的外衫蓋在阿旺身上。做完這一切他失笑的搖頭,心想這少年終于覺得累了,昨夜阿旺發現攢夠了錢興奮的拉着他說了一晚的話,直到天将明時兩人才睡着。看阿旺睡熟,這會自己也感覺困意上湧,他手握拳咳了一聲壓下困意,卻不料二牛也脫下了外衣,忙不疊的就要給他披上。姜振推脫了一番推脫不掉,隻好端起大夫的架子,“二牛,你從高處摔下,如今雖然大好了但骨頭還脆弱,快穿上,當心着涼了再惹你娘傷心。”
二牛的爹和大哥早年間去縣裡讨生活再也沒回來,家裡隻有二牛的娘和二牛相依為命,若不是姜振阿旺采蘑菇時湊巧撿到了受傷的二牛,隻怕二牛娘撐不到這個春天。二牛想起他娘滾燙的淚水,聽話的穿回衣服,“阿福哥,俺聽你的,俺娘說了,你以後會有大出息哩,讓我跟你好好混。”
姜振笑笑沒應聲,他想他一個連自己來處都想不起來的失憶人士,能有什麼出息。照顧好趙伯阿旺阿黃,攢夠了銀錢帶他們去城裡住,才是他當下最應該做的事。
晌午時分,他們終于進了縣城。姜振叫醒阿旺,扶着他下了車,二牛要去縣裡的糧店賣糧食,他們要去買衣服,三人約好申時在城門彙合。
“老闆,我們來了。”阿旺拽着姜振一路小跑進了成衣店。
站在櫃台後撥着算盤的老闆擡眼打量了一番兩人想起來了,他笑的眼不見牙,“你們可算來了,這次可帶夠了銀錢?這陣子有人問我那長衫,我可以一直壓着沒有賣啊。”其實那長衫并非當年時興的款式,隻料子得宜版型得體價格又便宜掌櫃才收了貨,可買來後挂在店裡,隻有問的沒有買的,老闆就後悔了,平頭老闆姓誰沒事穿那礙事的長衫呢?他都本打算沒人買就撤下來給自己穿,去沒想被兩個少年看上了。
那兩個少年衣着普通,但勝在白淨,尤其是個高的這位,高擡着下巴一副冷傲的樣子,他以為碰上了管教孩子嚴格的富戶,聽聞兩人是要為家中伯父買衣服,他當即就推薦了那長衫,“這是京城穿來的樣式,縣裡的老爺們都愛穿呢。”
那高個少年聽了不為所動,倒是那個矮的少年眼睛一亮,拉着高個少年嘀嘀咕咕,老闆就知道這事成了一半。他開了高價,本以為能就此脫手,沒成想,兩人說沒帶夠錢,要攢一攢再來,央求他給他們留着。
老闆裝作為難的答應了。
這一等就是幾個月,老闆面上埋怨心裡樂的飛起,他想,這砸手裡的衣服可算要賣出去了。
“老闆,你确定這是縣裡老爺都愛的款式?”姜振拉住要上前的阿旺,沉着一張臉問老闆。
老闆笑容停滞了一瞬,緩過神道,“當然了,這可是京城傳回來的樣子,整個縣城隻我一家有呢。”
“即如此,想必街上穿戴的人應該極多才是,為何放眼望去并無呢?”姜振眼皮一掀,反問老闆。
“這,這...”老闆慌神了,他如何去編,這貨已經在他這裡積壓了近一年,他怎麼知道為什麼沒有人穿。好不容易來了個想買的,斷不能再壓 在他這裡,想及此,老闆語氣更加柔和,“客官,這真的是京城傳來的樣子,老闆我開店二十餘載斷不可能騙人的,我們也不論這街上為何穿的人寥寥,你讓我留貨,自是誠心要買的,不若我讓步一些,咱們皆大歡喜?”
“讓多少?”阿旺着急的問,姜振這次沒攔着阿旺。
老闆一臉肉疼的開了價,“讓五十文。”
姜振拉着阿旺就要走,“哎哎,好商量啊,别走啊。”老闆追在他們喊。
姜振回頭看他,“老闆,做生意誠信最重要,縣城裡成衣鋪衆多,我們兄弟倆不在你這裡買了。”
“别介啊。”老闆拽着姜振的衣袖将人拉回店裡,讨好道,“但您弟弟喜歡啊。要不您開個價,如果合适,我賠本賣都行。 ”
“四百文。”姜振報了個數。
老闆想也不也的拒絕,“這不行!這賠的也太多了,這衣服可是...”
“老闆,你我都知這長衫是何情況。”姜振擡手打斷了老闆的話,他人在說話,但眼神卻不落在老闆身上分毫,一副居高臨下我與你說話你三生有光的倨傲,老闆頓時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四百文,你有的賺。”姜振一錘定音。
“你讓我想想。”老闆嘴上說着想想,其實内心掀起了驚濤駭浪。四百文成交,他确實有的賺,但這不是他最初的售價,最初他拿到這衣服定的是半兩銀子,隻是無人問津才無奈降了價格。這兩少年來問時,他張口就要一兩銀子,他們明明答應了啊。罷了,想這許多又有何用,還是拿到錢是正事,拿到錢正好給我家婆娘買她看上的簪子。
“行,今日還沒開張圖個好彩頭,四百文給你了。”老闆說着将長衫包好放在櫃台上,阿旺拿出錢袋,叮叮當當往櫃台上一放,“老闆,你數數。”
老闆看這架勢哪還不明白,他擡頭看着眼前的高個少年,暗歎自己還不如個孩子,他拉開錢袋看清裡面的碎銀,大度道,“老闆相信你們,最近不太平,拿上衣服快回家去吧。”
“多謝老闆。”姜振抱拳謝過老闆,一手提着衣服一手拉着阿旺走了。
買到了長衫,阿旺高興的不得了,“阿福哥,你太神了。老闆真的賣給我們了。”
姜振嗯了一聲,阿旺不在意他的沉默,隻蹦蹦跳跳的跟着姜振走。等姜振把他帶到了一家面館門口,他不幹了,扭頭就要跑,卻被姜振攔住在懷裡,“跑什麼,進去嘗嘗。”
阿旺拒絕,“我不吃。我要吃幹糧。”說着就去姜振懷裡找餅。
“幹糧我沒帶。”姜振按住他的手,在阿旺一臉你瘋了的表情中,指着店門外的一張方桌道,“上次來縣城,有對兄弟坐在那裡吃面,你看了很久。今天錢夠,去吃個痛快。”
“可是這錢要攢很久。”阿旺舍不得,這可是他和阿福哥辛辛苦苦攢的,雖說大頭都是阿福哥掙得,自己隻添了個零頭,但想起阿福哥有次為了一百文的出診費背着藥箱徒步走了一天,他越發将錢看的重,每晚都要數一遍不說,連塊饴糖都不肯買了。姜振知道他是心疼自己和趙伯,打定主意今天一定要讓阿旺吃飽。
“不用很久的。”姜振扳正阿旺的身子,看着他的眼睛循循善誘,“吃飽了,阿旺有勁幫阿福哥多磨點藥材,錢很快就有了。而且,最近攢錢給趙伯買長衫,阿旺很久沒吃饴糖了,牙也沒有再疼了,很值得表揚,阿旺今天乖乖吃兩碗面,阿福哥給你買糖可好?”
阿旺聽完也覺得自己最近犧牲了好多,他意志有些松動,“那我就吃兩碗,饴糖不要了,省下錢可以給阿福哥買鞋穿。”
姜振笑的欣慰,他揉了把阿旺的腦袋,“買了饴糖也有錢買鞋,阿旺相不相信哥哥?”
第一次來縣裡,他們逛遍了縣裡的每一家成衣店,阿旺隻走馬觀花的看樣式,完全沒注意到姜振看了什麼。等他們找到了心儀的長衫卻沒錢時,阿旺難過的情緒溢出骨頭,他垂頭喪氣的跟着姜振回家,沒聽到姜振讓他避開土坑的聲音,扭到了腳。長長的山路,姜振背着他,胸前挂着包袱,就這麼将他帶回了家,路上,姜振告訴他,老闆要了高價,他們隻要攢夠500文就能給趙伯買衣服了。
那時候,姜振也是這樣問他,“阿旺,你相信哥哥嗎?”
阿旺同那天在姜振背上一樣,中氣十足的回答他,“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