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明華嚴肅的臉上緩緩浮出了一抹微笑：“瞧，你能騙我，但卻騙不了自己。” 話落，她的視線往旁邊挪動了半寸，從落地窗望向路對面。

章向程聞言，扭頭跟着望出去。

透過玻璃，他看見周麥正穿過馬路，夏日的微風晃動着她的裙擺，也讓發絲淩亂地貼在緊繃的面頰上，他一直看着她走進來，最後在桌前停住腳步，也不知是被氣的還是一路跑過來，她喘着粗氣，直接開口：“過分了吧？你有什麼事情不能找我說？非要找他一個外人？”

宋明華：“你又不肯和我說實話。”

周麥：“我怎麼沒和你說實話？”

“你們之間的關系啊，和他交代的不一樣。”說完，宋明華的目光意有所指地瞥向章向程。

周麥猛地轉向章向程，眼睛瞪得圓圓的：“你又是怎麼交代的？”

章向程被盯得立即挺直了腰背，連連搖頭：“我什麼也沒說。”

周麥眉心一皺，又重新看向宋明華：“人家什麼都沒說。”

“是啊，可恰恰就是什麼都不說才有問題。”

“你少仗着自己年紀大，就在這裡強詞奪理。”

“我問他喜不喜歡你，他沒否認，隻是不說話，這叫沒有問題？”

“......”周麥的呼吸明顯停滞了一瞬，然後扭過頭，眸底滿是疑惑，“你為什麼不說話？”

“我——”章向程吐出一個音後，就沒了聲音，但他的耳尖卻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紅了起來。

周麥沒有注意到這個細節，煩躁地擺擺手：“算了，現在問這個也沒有意義，今天抱歉啊，你就當什麼都沒有發生過，這一切都是夢，我媽就是退休生活過得太悠閑了，沒事找事，等會兒出了這家餐廳的門，你就把她說的那堆話都給忘了吧。”

宋明華連忙補充了一句：“其餘的都可以忘，但阿姨的最後一句話，你必須要記住。”

周麥：“什麼話？”

宋明華：“秘密。”

“愛說不說，我還不想聽了。”周麥冷着臉：“不過，這是最後一次，下次你要是再幹涉我的私生活，我就換個城市生活。”

宋明華立即舉手：“絕對最後一次，以後我連問也不問了，媽媽保證。”

她服軟的速度太快，反倒讓周麥覺得有些奇怪，她皺了皺眉心，又用餘光看了眼章向程，而他在察覺到打量的視線後，更是突然繃直了後背，目視前方，一動不動，就像個木頭人。

......嗯，這個人也很奇怪啊。

-

從餐廳離開的時候，周麥的臉色依舊陰沉：“你怎麼來的？”

“打車。”宋明華從手袋裡取出墨鏡，慢條斯理地架在鼻梁上，旁邊的兩個品牌大logo在陽光下閃耀着光芒，十分刺眼。

周麥又轉向章向程，問：“你呢？”

後者正望着遠處出神，察覺到視線，他朝斜前方的停車位擡了擡下巴：“開車。”

“行，那你先走吧，我叫一輛網約車，把我媽送回去。”說完，周麥低頭劃開手機，指尖在屏幕上快速滑動。

宋明華聞言，拽了一把她的手臂，待周麥皺眉望來，她才松開手，嘴角噙着笑：“我就不勞煩你了，你劉阿姨過來接我，我們約好了。”話音剛落，馬路對面一輛白色SUV适時地鳴了兩聲喇叭，幾人默契擡頭望去，下一秒，駕駛位的車窗緩緩降下，坐在裡面的女人把手伸出來擺了擺：“喲，這個小夥子看起來有些陌生啊。”帶着笑意的女聲穿透街道的嘈雜。

宋明華立即揮手回應，眼角笑出細紋：“就你眼尖。”

周麥強壓下心頭郁氣，勉強扯出笑容：“劉阿姨～”

坐在車裡的女人應了一聲：“小麥子，眼光不錯，比你媽強。”

被當面調侃的宋明華非但不惱，反而笑得愈發燦爛，扭過頭，說：“那我先走了。”轉身前，她意味深長地朝章向程使了個眼色，惹得周麥狐疑地眯起眼睛。

不等她追問，宋明華已經踩着高跟鞋朝着馬路對面走去。

等那輛白車離去，周麥将手機裝進口袋，說：“今天耽誤了你不少時間，你先走吧。”

章向程：“你怎麼回去？”

周麥：“坐公交吧，我來之前在小程序上搜過了，前面那個路口就有站牌，剛好可以到我家附近。”

章向程：“公交太慢了。”

周麥：“我現在是無業遊民，最多的就是時間。”

章向程：“太擠了，又不是沒車。”說着，他從口袋裡掏出車鑰匙，按了一下，不遠處的那輛黑色轎車的車燈閃爍了兩下，“走吧，我送你。”

“不用了。”周麥站在原地沒動。

章向程似乎已經預料到了隻是一句話根本勸不動她，于是接着說：“我順路，再說，現在外面這麼熱，等公交車來了，你人也曬化了。”

周麥蹙了蹙眉心。

章向程：“你難道想滿身是汗的去擠公交車？一群人像是湯圓似的，粘粘乎乎的擠在一起？”

比喻的太真實了。

周麥仿佛已經感受到了那股子黏膩感。

她深吸一口氣，徹底不再糾結，擡步朝着那輛黑色轎車走去：“那麻煩你了。”

章向程看着她的背影，勾了勾唇角：“分内之事。”

上車之後，周麥一直盯着窗外，沒說話。

而章向程也還算是個比較稱職的“司機師傅”，保持着安靜，認認真真地開着車。

可過了一會兒，反倒是周麥開始忍受不了這種耳邊隻能聽見自己呼吸聲的安靜氣氛了：“能放點音樂嗎？”她的聲音在密閉空間裡顯得格外清晰。

章向程點開車機屏幕上的音樂軟件：“想聽什麼，自己搜。”

周麥點開主頁上的一個‘輕音樂’歌單，從第一首放了起來。其實，她倒也不是真想聽音樂，隻是覺得四周太安靜了，靜到心煩。

過了一會兒，前方路口的紅燈亮起，章向程輕踩刹車，車身微微一頓。他餘光掃過車載屏幕上顯示的曲名，指尖在方向盤上無意識地敲了兩下，開口：“客人，這首音樂行嗎？不行的話，您随時吱一聲，我提供切歌服務。”

周麥轉過頭來，在對視的那一刹，章向程突然揚起的眉峰，讓她原本緊繃的表情也不自覺地松動，扯了下嘴角：“那你提供的服務倒是挺全面的。”方才微妙的情緒也淡了。

章向程：“你要這麼說，可容易讓我想歪了。”

周麥：“沒事，你隻要能把車開直了就行。”

章向程聽她這樣說，笑得開心：“可以啊，還會說冷笑話。”

周麥不鹹不淡地回敬：“沒你冷。”

章向程突然壓低聲音：“說真的，我都快熱死了，剛才面對你媽，緊張的後背一直在出汗。”

周麥聞言，回頭看了他一眼。

章向程可太明白她這些平靜表情背後的意思了，立即說：“真的。”他像是要證明什麼似的，他突然往副駕方向傾了傾身：“不信你可以摸一下。”

周麥的目光下意識落在他微微弓起的後背，襯衫确實透着些許汗漬，似乎都能看見肌肉的線條。她迅速别過臉去，聲音輕得像是在自言自語：“你有什麼好緊張的，又不是女婿見丈母娘。”

聞言，章向程嘴角的笑意僵了僵，随後他慢慢坐直身子，望着前方逐漸跳動的綠燈，安靜的車内突然響起輕輕“啧”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