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知勉。
蘭知勉。
蘭知勉……
竟然成了鬼也不肯放過她。
白日裡的綿綿細雨在夜裡倏地變大,四周全是雨砸在樹葉上的劈裡啪啦聲。泥濘的地上濺起白蒙蒙的雨霧,樹林裡就像是攏上一層缥缈的白紗。
方雲遙穿着蓑衣,手握鐵鏟在林中靈活地穿梭。她的衣擺已經完全被浸濕,也沾上了肮髒的泥土。可是她什麼都顧不上,隻是匆忙忙地撥開草叢不斷往裡面走。
如果與前幾日一般,方雲遙此時應該待在靈堂給她的亡夫守夜。
可是今日她心神不安甯,有些事情她必須親自确認。于是她謊稱身體不适,要回屋躺下休息。叢綠說要請大夫她也直接拒絕了。
越往裡走林子越發陰森,下雨天讓本就不平坦的路更加難行。方雲遙突然被一根如樹藤般的東西絆了腳,随後直直摔在了地上,就連臉上也沾滿泥土。
“裝神弄鬼。”
方雲遙撐着鐵鏟借力站起身,簡單地用衣袖擦了臉,繼續往深處走去。
森林深處已經徹底暗下來,方雲遙隻能勉強瞧清前方的路。耳邊全是雨落的聲音,她聽不見其他動物的鳴聲。林中枯敗的葉子已經被雨水徹底打濕,方雲遙踩在上面隻覺得黏糊糊。
終于來到目的地,方雲遙深吸一口氣,随後便用鐵鏟挖開濕軟的泥土。越挖越深,方雲遙也覺得渾身越來越冷。
當初埋那麼深嗎?方雲遙累得不行,可是她不敢停下來。雨勢越發的大,她擔心叢綠發現她不在府内。
最後又是一鏟子下去,她感覺鐵鏟觸到了什麼堅硬的東西。方雲遙加快動作,最後終于瞧見了裹布的一角。她扔下鐵鏟,抿着唇不情願地掀開裹布。
天空突然電閃雷鳴,借着微弱的光,方雲遙瞧清了蘭知勉那張死白甚至已經腐敗大半的臉。
他死了,早就死了。方雲遙忽地失力坐在地上,她不能再讓蘭知勉破壞她的生活了。
方雲遙摸着藏在懷中的藥瓶,裡面裝着的藥水可以腐蝕人的肉身。然而她摸索了許久都沒有找到那隻藥瓶。
“可惡。”
方雲遙忽然想到方才摔了一跤,藥瓶應該掉在了來的路上。可如今森林一片漆黑,她能平安出去已是不錯,又去何處尋那藥瓶子。
當初埋蘭知勉時就不該心軟留他全屍,竟讓他成了惡鬼纏着自己。
方雲遙不甘心地盯着那具屍體,今夜沒能将他毀掉,那她之後又要重新尋個機會。可是雨越落越大,她不能再待下去。
心中一番争鬥之後,方雲遙認命地将泥土重新填回去。
回屋的路上,方雲遙腦袋中還在不斷回想着方才看到的那一幕——蘭知勉那張凄涼又惡心的臉。明明曾經她看見那張臉,總是止不住心動。
她和蘭知勉是青梅竹馬,感情一直要好,長大之後也理所當然地成了婚。可婚後第二年,她卻殺了她的丈夫,用他曾經送給她的定情簪子。
方雲遙從後門偷偷回到了府内,她滿身泥濘,瞧起來狼狽不堪。她靜悄悄地走進盥洗房,這裡平常隻有她使用,不會再來其他人。
溫熱的水流沖走了方雲遙身上的疲倦,她側靠在浴池之中昏昏欲睡,然而下一瞬她耳邊突然傳來水聲。方雲遙猛地睜開眼睛,可是盥洗室中沒有任何人。
方雲遙猛地站起身,扯過搭在一旁的衣服裹在身上。她方才沒有聽錯,是水聲,有人下水的聲音。
沾滿水珠的身體開始泛涼,方雲遙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她穩住呼吸,從浴池中離開。
可方雲遙并沒有着急遠離浴池,反而站在一旁死死盯着水面。可出乎她的意料,沒有任何事物從水中浮起來,仿佛剛才的水聲又是她的幻覺。
“蘭知勉,是你嗎。”
方雲遙覺得自己瘋了,才會覺得是蘭知勉來到了盥洗房。但如果他真的成了惡鬼,又有什麼是他做不到的。一想到這裡,方雲遙心裡就像是堵了團棉花,她恨不得再殺一遍蘭知勉。
等了許久,方雲遙沒有再聽見古怪的聲音,她走到鏡子前準備塗抹香膏。可就在這時,她又聽見聲響了,就像是誰又從浴池中站起來,身上的水珠掉落砸在水面。
方雲遙沒有回頭看,因為她透過鏡子已經瞧見斜躺在矮榻上的那抹黑影。是蘭知勉,真的是蘭知勉……方雲遙恨得緊咬牙關,他甚至還在對着自己笑。
“遙娘。”隻是眨眼間,那抹黑影又突然出現在方雲遙的身後。
方雲遙心跳停了一瞬,渾身瞬時發涼。她同鏡中的蘭知勉對上視線。那人眼神陰沉沉地盯着她,但面上卻帶着溫柔的笑。
他一手觸上方雲遙的耳垂,另一隻手奪過香膏,體貼道:“遙娘,我來幫你塗香膏。”
冰冷的觸感從耳垂慢慢下滑,一路來到她的脖間。方雲遙感覺到蘭知勉握着她脖子的手漸漸用力,一度讓她以為他想掐死她。
可也不知道蘭知勉究竟做了什麼,方雲遙感覺自己被緊緊壓迫着,竟然沒有絲毫氣力反抗。
蘭知勉埋頭輕嗅道:“遙娘,你身上的味道好香。”
方雲遙終于可以動彈,她伸手想要将蘭知勉的手扯下來,可是無濟于事。反而讓蘭知勉環在她腰間的手更加用力,似乎要将她整個人融進他懷中。
“遙娘,地下好冷。”他的聲音放得很輕,“你來陪陪我,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