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榆!”謝生低喝一聲,零榆随聲一頓,原本渙散的瞳仁漸漸聚光,回過神來時險些暈倒在地。謝生伸手扶住,低聲道:“怎麼被下咒了也不曾察覺?”
零榆揉了揉眉心,眉心卻仍皺得死緊,看着謝生搖了搖頭,隻問:“你怎麼知道他身上那圈符紋的來曆?”
謝生故作輕松道:“唬他的。”
零榆嗤笑一聲,擡頭卻見謝生臉上毫無笑意,頓時把手臂從謝生手中掙開,有些警惕地看着他。
謝生垂眸道:“那日在地宮裡,你……”謝生本想再問他在地宮裡可有經曆什麼,不過瞧着零榆那副模樣,彼時他在地宮裡隻能與壁畫和邪物作伴,應當沒什麼發現,于是謝生道:“我窺見了一些場景,想來應當是地宮裡那邪物的記憶──裡面有出現過引渡使脖頸間的那串符咒,名為牽魂鎖靈咒。不過卻沒有其解法。”
零榆神色緩了許多,但仍是與謝生退開一些距離,他表現得似乎對這牽魂鎖靈咒不甚感興趣,隻看着謝生道:“你下凡當真是要我死?”
謝生聞言一怔,片刻後才道:“你這是把那羅濤的話聽進去了?”
零榆搖搖頭,“你若是要殺我早動手了,何故等到現在。隻是你方才為何留那羅濤一命?”
謝生手中的那把長劍不知何時被收起了,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掌心,輕聲道:“我如今以凡人之軀擅動神力,一來是恐肉身承受不住,二來則是還不清楚那羅濤的底細,貿然動手未必能占上風。不過,我這柄長劍為淨天泉水所化,此水能消邪除祟,方才在他身上留了一道口子,怕是一時難以痊愈,夠他痛苦一陣了。”
謝生自然地走上前,開口道:“至于你擔心的那個問題,謝某如此大費周章地尋五帝錢以五帝之術祛除你身上的邪祟,殺了你多不值當。”他伸手抓過零榆的手腕,輕輕一笑,“倘若最後還是沒有辦法,我也隻能要你舍生取義了。”
說完,謝生松了手,零榆一低頭,一條紅繩出現在自己左手腕上。
有那麼一瞬間,零榆的神情中透露出疑惑,不過随即便被一抹笑意掩蓋了──能活一時算一時,明日風雲誰預知呢?
顧望本想借此機會去瞧一眼赫城北部的風瀾關,十多年前的烨王軍曾駐紮在風瀾關外,守着東州的西北口。
即便烨王軍早已全軍覆沒在十六年前的天裂一戰中,即便如今關外的是東州主的玄北軍,一到關口處,顧望仍是近鄉情怯了起來。
風瀾關内是赫城較為繁華的雲嶺鎮,街道上的人雖沒有蘭城那般多,卻也是一番熱鬧的場景,鎮口處忽然有人跑進來歡呼道:“東州主來啦!天師大人來啦!大家快站好!”
雲嶺鎮民聞聲皆是喜笑顔開地在街上擠擠嚷嚷地空出一條道,而後急躁地等待着那新上任的東州主和未曾謀面的天師的到來。
鎮口方一出現兩個身着兵甲之人,鎮中之民不難認出那是玄北軍,呼喝聲與交頭接耳聲中,顧望幾人也見識了不大的雲嶺鎮硬撐出的一番氣勢。
對于此般熱鬧景象,江瑄喜聞樂見,于是在人群中探頭探腦,擠出了一顆腦袋,眼瞧着兵馬之後是手舉儀仗幡和提着八角花燈的侍從,間有宮女提着花籃揚灑着花瓣,江瑄心花怒放地抓着幾片花瓣,而後便見到了端坐在華蓋車内的東州主。
東州主瞧着很是年輕,容貌端正,坐姿挺拔,想來也是見識過大場面的,故而神色從容而又淡然,恰到好處地露出幾分笑意,平添了些許随和氣質。
江瑄看得有些發愣,但也沒耽誤他側耳聽那邊上人小聲道:“怎麼不見天師大人?”“那後頭的馬車裡是不是他?”“這麼神神秘秘的,也不知他長得什麼模樣?有沒有東州主這般俊俏、”“噓!小點聲!東州主看過來了!”
江瑄側頭一望,便見到與那日在百宮城所見馬車長隊無二的隊伍。馬車前後的随侍仍是身着銀白色服飾,與東州主随侍的缃白相間的服飾不同,卻并不突兀。
顧望摸着自己的胡子──原本用于僞裝的假胡子早已被自然長出的胡子所替代,零榆看了一眼,覺得他愈發老氣了──東州主巡訪的儀仗隊好似沒有盡頭,天師的馬車後還不知跟着多少人,看得顧望都有些失了興緻。
連同零榆也覺得東州主巡訪之景活似一隻稀世珍寶被擡出來供人觀賞,說不上來的浮誇。
長隊緩緩往風瀾關口行去──東州主先來赫城首要的就是去巡閱玄北軍,然而就在這時,緩緩跟着儀仗隊移動的人群中忽然殺出一人,自長隊中攔在天師馬車前。
與此同時,一側的二層樓窗處射出一支箭,直飛向天師的馬車。
攔路之人手持弓弩,直至天師馬車,不顧周遭的喧嘩與包圍上來的士兵,揚聲道:“當朝天師蕭煥,假傳天旨,聽信奸讒,謀害忠良,害護佑一方的良将全軍死無葬身之地、逼世代為民的忠臣全家含冤而無所安息──如此罪孽,必遭天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