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生樂得見故人重逢,自去院中見自己的故人。
然而那故人眼皮緩緩一擡,複又垂下,似乎隻是确認一下此人當真回來了,全然沒有謝生想要的重逢之欣喜。
末了淡淡地問候道:“回來了?”
謝生走至他身後那茅草亭裡坐下,神色亦是淡然,“槐安君不是素來不喜出門麼?許久不見,怎的想起來看我了?”
搖椅輕晃,槐安懶洋洋道:“誰說是來看你的......”
“......”謝生還沒說話,後廚裡走出個人,手裡端着兩盤菜,瞧見院中多了兩人後非但不驚異,反而反客為主道:“謝公子回來了!正好!還差倆菜就齊了——謝公子,你屋裡有酒不?”
謝生揚聲道:“在藥廬最裡頭的架子底下!”
而後他轉頭輕聲朝槐安道:“......那你是來看他的?我不就是叫他過來幫忙看個人嘛,至于盯這麼緊麼?”
槐安扭頭看他,道:“你明知本君不讓顧望見那旁的人,偏偏——”
謝生安撫道:“我明白你的顧慮,不過你也瞧見了,這院裡不過就是個女娃和一個尚未及冠的修士,哪個都不會是‘他’。”
槐安轉過頭,面上挂着平靜的神色,手中卻直搖蒲扇。
不多時,那顧望便喚衆人吃飯,四人正好各坐在四角八仙桌的一邊,熱氣騰騰的飯菜噴香,叫那餓了一天的江瑄咽了咽口水。
正要執筷,江瑄注意到那搖椅上的人,問道:“那位公子不吃麼?”
顧望擡出一小壇酒,裝進一酒壺中,道:“沒事兒,不用管他,他不愛吃這些鄉野小菜。咱先吃着!”
江瑄見這四菜一湯,雖說算不上那山下酒樓裡的山珍海味,但也實在不能稱作鄉野小菜啊。
隻見顧望拎着裝滿酒的酒壺,往那搖椅上的人身旁走去。
“喏,”顧望遞出酒壺,道,“知道你不吃那些東西,喝酒總行了吧。”
槐安眼皮子也不擡,搖着蒲扇拒絕道:“這玩意兒也不喝。”
顧望倒吸一口氣,實在拿他沒法,正要無功而返,謝生在後頭揚聲道:“這是你上回送的酒,我還沒開封呢。”
槐安一聽,總算擡眼看人,伸手拿過酒壺,打發了顧望。
“慣的你。”顧望小聲嘀咕了一句。
江瑄本想關心道一句空腹喝酒對身體不好,然而此話還未醞釀好出口,就見那清隽矜貴的人兒悠悠然從躺椅上起來,拎着酒壺出門去了。
夜幕低垂,辰星若隐若現。
槐安倚于樹上,手中壺滴酒未剩。
望着山下萬家燈火,身後響起腳步聲,謝生提着一盞燈籠和一壺酒,走近前來,道:“酒都沒了,還在此地作甚?”
槐安回過神,從謝生手裡接過酒,道:“此地正好能将蘭城全貌盡覽一番,下酒再合适不過了。”
謝生行至樹前的一塊石頭上坐下,将燈籠放好,緩緩道:“我找到天煉星了。”
槐安道:“能确定嗎?”
“他右耳後有一狀如火焰的紅色印記,應當就是了。隻是……”
“隻是什麼?”槐安疑惑道。
“這蘭城裡有一地名為銀花樓,樓中男女身上都有這紅色印記,或耳後,或肩後。我尋到的那少年最有可能是天煉,隻是我不清楚是何人在有意無意間作出如此舉動混淆視聽──”
槐安眉頭一蹙,道:“不若查查這銀花樓掌事或其幕後之人的來曆。”
“再說吧。”謝生搖頭歎道,“天煉星生來便是半魂之軀,能見到一些尋常人見不到的東西,但也易招惹邪祟,成人還是成魔僅其一念之差。”
謝生頓了頓,道:“如今五神之力我已尋到兩者,若是來得及,應當能護天煉世世安穩。”
槐安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你當真要如此一意孤行?”
謝生笑了起來,“是成是敗都也礙不着你們,替我擔心什麼?倘若天煉當真要成魔,在他失控前我還是有法子制止住的。”
槐安沉默不語,兩人一時無話。
忽然,槐安嗆咳起來,平複後問道:“你這竹屋近日可會有人造訪?”
謝生預料到什麼,問道:“怎麼?你要将顧望安頓在我這?”
槐安垂眸撫着手中的酒壺,沉吟不語,末了才道:“本君暫有要事處理。”
謝生看了看他,嘴角一扯,道:“我還以為他早就知道你的身份了,雖然依你這性子不大有可能直接跟他坦白,不過你們都朝夕相處十六年之久了,他總不能一直老老實實地被你蒙在鼓裡吧?”
槐安擡眼望着滿天星辰,故作高深道:“未知者不罪,無知者免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