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墟的篷布在深夜烈烈作響,房梁頂上偶有小石子掉落。
萬嘉旅在紀榆的懷裡,已經到了夜裡十二點,第六天已經來了。
“紀老師,困。”萬嘉旅眼睛都要睜不開了,他睡在裡面,今天沒讓他抱後背,窩在他懷裡睡,腳還有點不舒服。
“困了就睡。”紀榆的手摸着他的臉,他的皮膚很薄又白,眼皮上的血管都能看清楚。
“不想睡。”萬嘉旅抱住了紀榆的腰,伸手摸他的胡渣,帶着鼻音,“想跟你說話。”
“好。”
“你去過迪士尼嗎?”
“沒有。”
“你去海邊嗎。”
“沒有。”
“那你去過長城嗎,或者...去看古樓跟瀑布。”
“沒有。”
“那你去過哪裡。”
“實驗室,醫院。”
“你就一點生活都沒有嗎?”
“嗯。”
“我撿回來的那隻鳥,還活着嗎。”
紀榆抿了下唇,“死了。”
“啊,”萬嘉旅說,“你看見它死了?”
紀榆說,“嗯。”
“埋在哪裡了?”萬嘉旅問,“清明節給他燒幾隻玩具鳥過去。”
“忘了。”
那隻鳥在紀榆養了三年,但是它依然喂不熟,依然見到人或者物都要啄,它撲打着翅膀,要往外飛,紀榆打開了籠子,讓它走,但是這鳥兒的翅膀歪了,他撲騰了幾下也上不去窗戶,它就那麼翻着肚子,但是一靠近還是要啄人。
紀榆給它換了個大點的籠子,但是鳥兒不高興,它漸漸地縮成一團窩在角落,後來不吃不喝,總是睡覺。
紀榆看着它發呆,他也說不出來什麼話,他抱着膝蓋,讓它陪着自己看書,寫論文,他有時候想故意伸出手指讓它啄爛,但是最終還是沒有。
鳥開始越來越沒力氣,紀榆開始給他用藥,流食,它後來隻剩下奄奄一口氣,就這麼吊着,紀榆覺得自己這樣很沒勁。他遮上了黑色的布,卻忍不住總是想去看它。
紀榆忙完某日回來,這鳥已經涼了。
“紀老師,我從西北釣回來的魚也死,餓死了。”萬嘉旅說,“最開始,它還在的時候我其實很少去看它,後來它死掉了。”
“嗯。”
萬嘉旅看着廢墟頂上暴露又扭曲的鋼筋發呆,那條小鲫魚死了之後,他總覺得少了點什麼,他換了房子,帶走了那個魚缸,魚缸空空的,萬嘉旅覺得看不慣但是又不知道怎麼了,最後他找了一塊黑色的橡皮,他用菜刀削了一條下來,扔進去了。
果然好了。
他養了一條橡皮,不用換水,不用喂食,永遠不死。
萬嘉旅去摸紀榆的手,抓着他的手腕要跟他比手的大小,耍賴一樣對齊手指比。
“我的手跟你的一樣大。”
“嗯。”
“我們來玩石頭剪刀布。”
“嗯。”
“我要出石頭了。”
“嗯。”
紀榆果如萬嘉旅所料出了剪刀。
萬嘉旅抓住了他的兩根手指,“你輸了。”
“嗯。”
萬嘉旅抿着嘴唇,給他的中指套上了一根從電線裡面扯出來的銅線,繞成了一個圈,低着頭給他套進去。
紀榆看着自己食指上套着的線圈,有點不解地看着萬嘉旅。
“這是我自己做的!”萬嘉旅眨着亮晶晶的眼睛,“厲害吧?”
“嘉嘉。”紀榆的嗓子有點啞。
“怎麼了呀?”
“這是戒指你知道嗎。”
“這算什麼戒指,戴着玩嗎,我以前老多了。”
“有點緊,能換一根手指嗎。”
“給你的了就你的了呗,你要戴哪兒我也管不着啊。”
紀榆看着自己手指上的銅線圈,不知道他什麼時候弄的。
紀榆從他的脖頸下面伸手,把人整個都掀在自己的身上。
“我草你幹嘛呀。”萬嘉旅一個激靈,再反應過來已經跨坐在他小腹上了。
紀榆一隻手墊在腦後,伸出另一隻手在他面前,他的眼神垂落無名指,“換這根。”
“神經不正常,我不要。”萬嘉旅要爬到邊上去。
“求你。”
分明是輕慢的,聽起來就不是真的求人,但是着讓萬嘉旅眉毛都抖了一下,心裡嘶了一聲,也不敢看他的臉。
他隻能跨坐在那裡,把那個銅線圈慢吞吞的摘下來,捏在手裡咬着下嘴唇不動了。
二人相持在此時,身後的篝火烈烈的,漫卷着沙灰,這讓牆上的影子像播放卡殼但是被一下一下拉伸的皮影戲,看不見的線拉扯着他們。
萬嘉旅馱着背捏着線圈,藏在手心裡,抿唇說,“我前任,萬哥,萬哥送的都是...”
“這個拿不出手...等回頭,我,我買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