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路颠簸過來,薛雨臉色毫無倦意,更沒有抱怨過一句。
跟了自己這麼久,薛雨已經不僅僅是護她周全的影衛,更像是她的家人。
雪路坎坷,車身颠簸得厲害,将放在車内購置的物品震得東倒西歪,亂的很。
沈玄懶得收拾,望着車外,遠遠就能看見遠處的分岔口,右邊狹長的道,便是通往秃子頂的路。
她喃喃:“那邊就是秃子頂了!”
薛雨耳廓動了動,問:“娘娘來過秃子頂?”
“嗯。”沈玄的聲音低低的,藏了幾分傷感,“來過幾次。”
薛雨心頭一緊,嘴比腦子還快,先問了出來,“莫非娘娘出宮,想去的是秃子頂?”
沈玄被薛雨這麼一問,臉頓時僵住。
沒想到薛雨平時大大咧咧的,倒是很能窺探人心,一下便猜中了她的心思。确實,她此番出宮的目的,和師叔有很大的關系。
她想去秃子頂,特别想。所以她要在回程的時候,想法子支開薛雨去一趟秃子頂。
“不。”沈玄搖了搖頭,當然不能實話實說。
似乎知道沈玄不想回答這個問題,薛雨很識趣地不再往下問,而是笑道,“秃子頂我兒時路過那裡,還在那落過幾天腳,聽說那秃子頂一入冬,便有很多藥農上山采藥,上面的珍貴藥材不少,他們一上去,沒有十天半個月都不下來。不知道娘娘是什麼時候去過的?”
“很久了,記不太清了。”沈玄輕輕笑了聲,思緒卻不知不覺地飄遠。
十年前,她和師父坐着馬車從靈焰到過秃子頂。那段記憶她是如何都不會忘記的。
那時,她母親剛逝世不久,父親常年在軍營裡,對她關心甚少,是師父一直把她帶在了身邊。
擔心她終日郁郁寡歡活在喪母的痛苦裡,師父便帶着她一路遊玩,從靈焰途徑和岐坨,到冰璃國的秃子頂來找師叔。
那一路,她從憎恨師父到依賴師父。
隻是沒想到,來到秃子頂,會遇見一個讓她此生都眷戀不忘的人。
風忽然大了起來,卷着漫天飛雪,似要将她們掩埋。
馬兒躁動不安,前蹄高高揚起,發出一陣嘶鳴。把沈玄的思緒從十年前拉了回來。
“怎麼回事?”沈玄看着躁動不安的馬兒,慌了神。
“沒事沒事。前面有棵老樹被風刮折了,驚到了馬兒。”
沈玄順着薛雨地視線,看向前方。
前方不遠的距離确實倒下了一棵大樹。
馬兒受了驚,一時半會安靜不下來,馬車劇烈地搖晃着,沈玄緊緊抓住車壁,不讓自己被甩出車外。
“快想些法子讓它停下,不然馬車就要散架了。”沈玄看着吱呀亂響的車轱辘,驚懼地說道。
薛雨回過頭,對沈玄說:“娘娘,您在車裡待着别動,我下去看看。”
說着,她一個躍身,飛跳到馬兒的身邊,緊緊拽着缰繩,把揚起的馬頭拽下,伸出手放在馬兒的頭上安撫着。
過了半晌,馬兒終于安靜下來,她們卻被一團團雪朵兒模糊了眼。
沈玄一擡頭,原本沉甸甸的雲層仿佛被狂風刮碎了一般,大塊大塊地從天上落了下來。
薛雨跳上馬車,對這沈玄說道:“娘娘,恐怕今日無法趕路了。天漸黑,馬兒受了驚,再加上雪越下越大路不好走。咱們得找個地方落腳,雪停了再上路。”
“落腳?”沈玄掃了一眼這白茫茫的天地,哪裡有落腳的地?
“再走上一盞茶的功夫,有一家客棧,咱們可以先到那裡住下。”薛雨的目力極好,剛才雪還沒下大時,遠遠就看見路岔口那端有一家客棧。
沈玄點點頭,贊同薛雨說的話,“好,也隻能如此了。”
馬兒受了驚吓,薛雨甩了兩下馬鞭,馬兒除了揚起馬蹄,卻是一步都不肯走。
薛雨沒辦法,隻能下了馬車,牽着馬兒頂着冷風一步一步地往前挪。直到避開路邊的大樹,馬兒才回過神般肯自己走了。
薛雨坐上馬車,身上原本黑色的鬥篷已披上一層厚厚的白雪,裘帽也不知被風刮去了哪裡,束起的發淩亂不堪。
說是一盞茶的功夫,她們卻走到了黑天。
客棧不大,人倒不少,很多商販駕着馬車被大雪阻了路,隻能到客棧裡落腳。
薛雨把馬拴上,第一時間便跑入客棧内問問還有沒有客房。
掌櫃的看着薛雨一臉的狼狽,再看看她身上被大雪蓋得看不出什麼貨色的鬥篷,撇了撇嘴,“沒了。若想在這躲風雪留宿,柴房倒是可以……”
沈玄走過來,沒等掌櫃把話說完,往他面前的桌上放下一錠銀子,問道:“可還有客房?”
掌櫃看見那錠銀子,再挪眼看了看沈玄。一見她身上那價格不菲的裘皮大氅,還有那張白淨貴氣的臉龐,頓時咧嘴一笑,“有,還有一間。”
“就一間?”沈玄又放上一錠銀子,一雙黑眸子盯着掌櫃的眼睛,帶着幾分審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