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直覺得是梁溯纏着你,對你太執着。但你有沒有發現,你自己……其實也沒有正常到哪裡去。”
祝雲昭指尖一頓:“什麼意思?”
“你真的不記得了?”她笑了笑,緩緩開口:“你高三那年,學校有次活動,你弟那時候已經跳級讀高一了。按照年級分配,他應該跟自己班級待在一起。但你猜怎麼着?”
“他沒和班級走?”祝雲昭下意識問。
“不僅沒走,他整整一天都跟着你。”她聳了聳肩,“我們當時幾個同學都以為是巧合,結果不管去哪個景點,他總是能剛好遇到你。”
“其實也還好,我當時還覺得,他就是單純依賴你。”她頓了頓,話鋒一轉,“但後來我才發現,不對勁的是你。”
祝雲昭微微皺眉。
“你知道你當時的表現有多奇怪嗎?”于含玉靠在椅背上,語氣輕飄飄的:“你明明嘴上嫌他煩,但隻要他走遠一點,你的目光就會下意識追過去。”
“他去拿水,你看着。”
“他去和同學說話,你看着。”
“他被别人搭話,你還是看着。”
她歪頭,聲音輕柔:“祝雲昭,你在緊張什麼?”
祝雲昭的指尖微微收緊,他張了張嘴,聲音有些幹澀:“我隻是怕他丢了。”
“是嗎?”于含玉輕輕笑了一下,意味深長:“那之後那件事呢?”
祝雲昭沉默了。
“有一陣子你的心情特别差,整個人都陰沉沉的。”于含玉似笑非笑:“當時我以為是因為學習壓力大,後來才發現……”
“是因為你弟的身邊,多了個女生。”
“你應該還記得吧?”于含玉看着他:“那女生對你弟挺有好感的,總是找他搭話,課間的時候也喜歡和他聊天。”
她輕笑:“我記得挺清楚,你一看到他們靠近,臉色就不太好看。”
“有嗎?”祝雲昭嗓音淡淡。
“當時有一天,那個女生約你弟放學一起去圖書館,你當時正好經過,就在旁邊冷冷地看了一眼。”
“你知道她怎麼說的嗎?”于含玉意味深長地看着他:“她當時說你哥看起來不太高興,他不會不喜歡你和女生來往吧?”
空氣仿佛沉了一瞬。
于含玉繼續說:“你弟看了你一眼,沒說話,想了幾秒,轉頭對那女生笑了笑……”
“嗯,哥哥管得比較嚴。”
祝雲昭的呼吸微微一滞。
于含玉慢悠悠:“從那天開始,那女生就沒怎麼找過你弟了。”
“所以,你們這對兄弟……雖然沒有任何血緣關系,但出奇地很像呢。”
“你用眼刀趕走了纏你弟弟的那女生,你弟弟用三言兩語趕走了纏你的我。”
“真是……”
“有意思。”
·
祝雲昭站在紅綠燈前,腦海裡仍想着與于含玉的對話。
于含玉沒有做過腦科手術,這意味這她的記憶是真實的。
那些關于催眠的猜忌、關于感情真假的動搖,在此刻終于有了一絲喘息的餘地。
所以,他真的喜歡梁溯……
不是因為催眠,不是因為暗示,而是出自真的……
那一刻,世界仿佛終于找到了一個落點。
所以……至少這感情是真實存在的……
但如果這些記憶是真的,為什麼自己在告訴于含玉自己和梁溯已經在一起時,表情會露出一瞬的痛苦和猶豫?
如果這是一段他本就接受的感情,他為什麼會在自己回憶不全的情況下,本能地排斥?
他确實被催眠了。
但……具體催眠的内容,到底是什麼?
腳步停在家門口。
指尖觸碰門把手的瞬間,寒意猛地從脊椎攀上後頸,凍得祝雲昭的手指發麻。
這一刻,某個被他忽略的問題,陡然浮現在腦海裡。
催眠這件事,是誰告訴他的?
是嚴遵。
那四年前曾與梁溯有過聯系,給父母做腦科手術的人。
這意味着……
我被催眠了的這個想法……
也是梁溯故意讓嚴遵告訴他的。
一切線索像是被精密計算後,緩慢地、精準地拼合在了一起。
也對,梁溯這麼聰明的人,怎麼會有如此顯而易見的漏洞?他與于含玉見面的那晚,梁溯都能找到他的位置,怎麼會不知道他這幾天究竟做了什麼,去了哪些地方呢?
胸口像是被重錘擊中,心跳一瞬間混亂地失去節奏。
如果這一切是梁溯刻意引導的,那這意味着什麼?
是讓他一步步接近真相?
還是……一步步落入一個更加可怕的認知陷阱?
呼吸有些急促,祝雲昭的手心滲出了冷汗,腦海中的推演讓他不寒而栗。
就在這時——
咔哒。
門鎖輕響。
祝雲昭猛地擡頭,門從裡面緩緩被打開。
門内,是溫暖、安穩、沉靜的家。
門外,是冰冷、未知、壓抑的夜。
而梁溯就站在兩者的交界處,仿佛一座臨界點的門扉,以溫柔的姿态迎接他。
他手裡,拿着一杯溫水和一粒藥片。
“哥。”他的嗓音溫柔,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
“你今天,忘記吃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