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樣的目光……讓他生出一種荒唐的錯覺。
是自己多心了?
祝雲昭自嘲地笑了笑。
自己最近是不是太神經質了?
怎麼會有被催眠這種可笑的想法?
但既然一切正常,沒有催眠。
那為什麼自己記不清和梁溯是怎麼在一起的?
·
他和梁溯并不是親兄弟,但他們的關系早就來到了家人該有的範疇,最親密的存在。
祝雲昭曾經抗拒過這個弟弟的到來。
那時他才八歲,正是孩子最敏感的年紀。他占有着父母全部的愛,從未想過要與别人分享。
梁溯來的那天,臉頰蒼白,眼神怯怯的,像一隻在風雪裡凍了一夜的小獸。
據說梁溯的父母死于風雪交織的車禍,瀕死的母親抱着幼小的梁溯,才讓自己的兒子沒有被冬日凍死,撐到了救援隊的到來。
但他的父母沒有撐到那個時候。
那天,梁溯成為了孤兒。
客廳裡,大人們都在低聲安慰他說:“沒關系,這裡是你的家。”
可祝雲昭不喜歡這個闖入者。
他冷着臉,站在客廳的角落裡,手指緊攥着衣角,沒有靠近一步。
他的心裡充滿了抵觸,因為如果梁溯被正式收養,那就意味着父母的愛要被分走一半,那他就不再是父母唯一的孩子。
所以他固執地反對,甚至在父母的勸說下故意鬧脾氣,拒絕叫弟弟。
最終大人們最終妥協,做了個折中的決定,不走正式收養流程,讓梁溯留在福利院的檔案裡。
名義上,梁溯隻是寄養在他們家裡。
可實際上,他近乎是這個家的孩子。
是和他生活在同一個屋檐下,日日相對的弟弟。
随着年歲增長,祝雲昭發現,自己當年的排斥毫無意義。
梁溯并不争奪父母的喜愛。
因為父母的目光從未離開過他,而梁溯……從始至終,都隻看着他。
像是一隻生來就認定了主人的犬,忠誠、沉默,又帶着某種令人無處可逃的執着。
·
卧室的燈光昏暗,窗簾拉得嚴嚴實實,一絲月光都洩不進來。屋内曲子緩緩,如潮水拍打在夜晚的礁石上。
祝雲昭半阖着眼,昏昏欲睡。
他的思緒有些飄散,意識模糊地回想起過去的點滴。
他和梁溯一起長大,一起度過的每個片段,清晰得像是電影中的畫面。
可漸漸,很多記憶都開始模糊不堪。
比如他們第一次牽手的時候,祝雲昭本該記得很清楚,可現在,他卻有些想不起當時的場景。
甚至,他有些想不清——
是誰先主動的?
祝雲昭皺了皺眉,想讓自己清醒一點。
可耳邊的旋律仍在持續,柔和而隐秘地拉扯着他的意識,讓他緩緩往更深的夢境裡墜去。
眼皮越來越重,身體逐漸放松,意識仿佛浸了溫泉之中。
就在他即将陷入睡夢之時,祝雲昭忽然感覺到——
有人在看他。
心髒猛地一跳,血液像是倒流般直沖大腦,神經被直覺狠狠扯緊。
祝雲昭猛然睜開眼。
是一雙眼睛。
漆黑、沉靜,仿佛夜色本身被夜幕吞噬。
自己的弟弟沒有睡。
他靜靜地站在床頭,背靠着微弱的光,身形被勾勒出流暢而颀長的剪影。
沒有情緒。
沒有波瀾。
就像是一個在長夜中等待太久的獵手,終于等到了自己的獵物。
腦子像是被人狠狠地拽了一下,祝雲昭頓時呼吸瞬間急促,心髒狂跳。
他下意識想起身,喉嚨裡還沒來得及發出聲音——
啪——
卧室的燈忽然亮了。
原本死寂的黑暗瞬間被光線刺破,灑在床上,也灑在熟睡的梁溯身上。
他沒有睜眼,臉色安靜得像是陷入了深夢,甚至因為被吵醒,微微皺起眉,帶着幾分困倦的沙啞:“哥,怎麼了?”
祝雲昭怔住。
他的胸口仍然起伏不定,手心覆着一層細密的冷汗。
剛才……是夢嗎?
可如果是夢的話,為什麼那種被凝視的壓迫感如此真實?
他緩緩躺回去,盯着天花闆,屋内曲子的旋律還在繼續。
曲子,一直沒有停過。
祝雲昭閉上眼,眉頭微蹙。下一秒,他察覺到了一絲異樣——
曲子的節奏,好像變慢了一點。
很輕微,很細微,但他敏銳地察覺到了。
它變慢了。
就像是……
有人在悄無聲息地操控着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