聯邦一号生存區，首都内城。

車窗外不斷掠過的燈，在楚南星清澈的眼底流動成了彩色的河。

他從未見過這麼多光。高聳入雲的玻璃幕牆反射着夕陽，全息廣告牌上的模特眨動電子眼睛，懸浮車軌道像明亮的蛛網串聯起街道，勾勒出幸福生活的虛假幻象。

“看夠了沒有？”葉權的聲音從身側傳來，“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沒見過世面？”

楚南星這才發現，自己正無意識地摸着車窗，幾乎一路如此。

Alpha是王子般驕傲的幸運兒，的确不能和鄉巴佬似的在他朋友面前表現糟糕。

楚南星趕緊收回目光，将手乖乖放回膝蓋，努力尋找話題：“那位宋先生，也是指揮系的高才生嗎？”

葉權翻動手機，頭也不擡：“商科的，宋星野唯一的親弟弟，和我一起長大而已。”

宋星野，聯邦首富。

和葉素霓一樣是無人不知的名字。

不由緊張的楚南星點點頭，同時在心裡歎氣：怎麼又來一個特權階級？

沒過多久，車子便停在一棟造型前衛的透明建築前面。整座三層小樓形狀像顆切割完美的鑽石，内部燈光透過玻璃，形成溫暖明亮的光暈，在漸暗的夜色中格外迷人。

司機迅速下車，恭敬地為他們拉開車門。

楚南星邊好奇地瞧看，邊跟着葉權走向入口，誰知卻在距離大門還有兩步時，被突然響起的警報聲攔住了腳步。

“未識别到有效身份信息。”

面部掃描儀發出冷冰冰的機械女音。

糟糕……人流量較大或高檔消費場所常會限制非正式居民出入，而葉素霓許諾的戶口還在走流程，看來今晚是進不去了。

察覺到衣着華貴的客人們投來探究的目光，楚南星站在原地，手指微微蜷縮了一下。

“要不然你進去見朋友吧？我在外面等你吃完，我不餓。”他輕聲道出解決方案。

葉權皺眉掏出手機，正要撥号，餐廳大門卻忽然自動打開。

“阿權！”

一個穿淺色休閑西裝的年輕人沖了出來，栗色卷發随着動作跳躍。

但他很快就無視了友人，徑直湊到楚南星面前，眼睛興奮到發亮：“這位大美人就是你的Omega——哇，比視頻裡還要漂亮！”他毫不掩飾地上下打量，甚至繞着轉圈欣賞：“天啊，這五官，這皮膚！”

葉權一把拽住這家夥的後領：“宋嘉樹，你鬧夠了沒有？”

名叫宋嘉樹的年輕人這才停下，笑嘻嘻地舉手投降：“好好好，小氣鬼。”

楚南星被突如其來的熱情驚得呆滞，但還是禮貌地問候：“初次見面，請多關照。”

宋嘉樹這才注意到門口的警報還在因他閃爍，随即挑眉：“怎麼回事？”

服務員戰戰兢兢地解釋了一番。

“你們餐廳事真多，”他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而後反問：“那怎麼辦？是不是把店買下來，規矩就是我說了算？”

邏輯上倒也不失為一種解決辦法，在場的衆人紛紛沉默。

*

優雅的吊燈柔光治愈，在宋公子新購置的餐廳裡，侍者們正無聲地端來各色佳肴。

“所以你們是一見鐘情？”他托着下巴，對嶄新的愛情故事超感興趣。面前的餐盤裡，昂貴的牛排隻被禮節性地切了一角。

而楚南星依然捧着再熟悉不過的粉紅色營養劑，聞言毫不猶豫地點頭：“是啊，被阿權從警局保釋出來的時候，我就喜歡上他了。”

說着便轉頭看向表情僵硬的未婚夫：“他是我見過最溫柔體貼的Alpha。”

“噗——”宋嘉樹一口紅酒嗆在餐巾上，“他？溫柔？”

葉權冷笑一聲，餐刀在瓷盤上刮出刺耳的聲響。

*

得益于脾氣極好的宋嘉樹，整晚的聚會還算愉快。

聽到兩人竟然深更半夜跑出過生存區，他驚訝感慨：“你們兩個可真是瘋到一起去了，怪不得天生一對。”

楚南星讪笑，捏扁了空掉的營養劑包裝。

宋嘉樹這才疑惑：“你怎麼喝這東西？”

“減肥，”楚南星敷衍道，趕緊拿起手邊被遺忘的袋子，“這個送給你。”

是呂岩又差人去買的迷幻菇。

宋嘉樹開心接過，甚至随手打開一盒，看樣子是想當場嘗試。

瞧不下去的楚南星忐忑阻止：“這東西對大腦不好，而且真的會産生幻覺。”

“他腦子本來就有問題。”葉權警告，“要玩回家玩，别害我陪你丢人。”

宋嘉樹不滿地撇嘴，但還是合上了蓋子，轉而又開始打聽：“所以白塔那些殺手，真和傳說中一樣，都是怪物異種嗎？”

葉權：“下次帶你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真的？”宋嘉樹眨眼，“那你可得保護好我。”

葉權嫌棄至極：“Alpha說出這種話來不覺得惡心嗎？”

“我可不像你，死要面子。”宋嘉樹完全不生氣，依舊笑嘻嘻，“還是小命要緊。”

聽着兩位好友你一言我一語地說着沒營養的廢話，楚南星有些羨慕，但更多的是心虛。

畢竟聯邦百姓眼中神秘莫測的廢土，對他而言卻從不陌生。那是陳遇的遊樂場，是博士的試驗田，是十二歲的他瘸着斷腿逃了半個月才逃出來的地獄。

我也是白塔的傑作，我也是個怪物。

所以我得更加努力地僞裝成正常人，才能安然無恙地生活在大家之中。

楚南星失神歎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