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穿過熙攘喧鬧的西市,在懷遠坊的一處宅邸前停下。
東隅率先下車,見青石闆上鋪了一大片被雨水打落的棠梨花,清新的空氣中隐約有暗香浮動,心下一歎,鴻胪寺卿夫人猝然離世,府裡想必亂成一團,連府門前都無人清掃。
她跟在墨淮桑身後,跨過門檻,一位大掌事模樣的人拎着袍腳匆匆趕來,仔細看過墨言手中的魚符後,這才珍重行禮:
“見過墨少卿,主君接到消息,正在趕回來的路上,有失遠迎,還請少卿恕罪。”
“無妨。聖人口谕,本月第三起暴亡案須徹查。驗屍、勘驗現場,是本少卿職責所在。孫夫人眼下在何處?”
大掌事重又躬身行禮:“遵聖人令。老奴這就給您引路,這邊請。”
一行人穿過深深庭院,繞過回廊,來到正院。
孫大掌事在院門口止步,由一位眼睛腫脹的掌事娘子接着指引。
院中,幾樹海棠迎風峭立,翠綠欲滴的嫩葉中,紅豔花蕾似胭脂點點,花開明豔如雲霞滿天,長長的枝條垂下,仿佛搭起一條海棠花廊。
偶有春風拂過,海棠花帶雨飄落,送來陣陣芬芳。
繞過重重垂簾,東隅見到青羅軟帳中那朵已經香消玉殒的海棠花。
“娘子昨夜又犯了心疾,胸痛得厲害,奴緊急禀報給總掌事娘子,着人去請大夫,誰知娘子她……她突然咳血不止……最終……沒了聲息……大夫來了……也救不了……”
貼身侍女哽咽得說不出話來。
東隅湊近看,孫夫人面色青白,雙手安詳交疊在腹前,身着紅配藍的齊胸襦裙,繡袍上有淡粉色海棠花刺繡。
“你們給夫人換了衣裳?”
“娘子咳血時,叮囑奴給她換身新衣裳,免得主君看到了傷心,可娘子……最後仍是沒有等到主君……定不想讓自己以那種……面貌示人,大夫走後奴便給娘子梳洗更衣。”
昨夜孫府拿名帖叩開坊門請大夫,孫夫人吐血暴亡的消息才被金吾衛上報給了他,若非他以查案為由壓下,孫府恐怕将按照意外殒命來處理喪事,也不能責怪府中的人亂來。
雖是這麼想,然而看着已經被破壞的現場,墨淮桑不自覺蹙起眉頭,令無關人等下去。
仵作隔着屏風驗屍,東隅則在一旁翻檢孫夫人昨晚穿的寝衣。
墨淮桑目光掃過床榻四周,案幾上有個瓷碗,碗沿邊殘留着已經凝固的琥珀色汁液,他湊近了些,聞到些許藥味。
“墨少卿!”
聽到東隅的驚呼,墨淮桑疾走幾步來到雕花窗邊,見東隅面含驚詫,順着她手指的方向,孫夫人血迹斑斑的寝衣上,有一個熟悉的圖案——五瓣梅血印,與驿站房梁上的凹陷如出一轍。
他動了動唇,剛想開口,低頭對上東隅飽含驚喜的清亮眼眸。
眼角揚起一抹淡淡的笑意,他微微點頭。
目光交彙後,兩人便各自開始更加細緻地搜尋,尋找更多與五瓣梅相關的痕迹。
突然,東隅目光一凝,她盯着寝帳内的一處屏風失神片刻,而後裝若無意地從屏風上取下兩根約一寸長的黑毛。
東隅心跳極速如擂鼓,她可以确定,這是黑包的貓毛。
那個五瓣梅的痕迹,不正是黑包的腳印嗎?
先前在驿站看到五瓣梅凹痕時,在太史局小金靈“告狀”時,她總覺得腦子裡有個抓不住的閃念。
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那她在驿站外昏迷的原因,是黑包對她施了幻術或妖法嗎?
黑包……那隻從小便跟她相依為命的玄貓,竟然是妖嗎?
不會的不會的。
東隅閉目搖頭,好似在給自己催眠,它一定是被壞人脅迫或者利用了,不然也不會這麼久不回來看她。
就算它曾經出現在命案現場,它也不會是兇手。
穩了穩心神,她在心裡暗暗發誓定要早日找到真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