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刺史突然死在城外驿站的消息傳回,皇帝震怒,當即令大理寺會同刑部、禦史台聯合審理。
王陵回到大理寺後,便讓墨淮桑即刻啟程查案:
“陳文斌死得太蹊跷了,粗看沒有外傷,随行金吾衛嚴防死守一路,竟然毫無察覺,功虧一篑。”
墨淮桑拱手應答。
“這位就是東隅小娘子?你也會一起去吧?”王陵轉向扮男裝的東隅,眼神堪稱慈愛。
他之前看走眼,還以為纨绔少卿多帶了個侍衛,一度嘀咕那侍衛太嬌小了。近來看了他們辦案的卷宗,才知她是位不容小觑的能人異士。
東隅被王陵瞅得全身不适,若不是時機不對,她甚至想笑出聲——挺着大肚子的大理寺卿,笑起來的樣子真像一隻圓滾滾的紫薯。
“我定會全力以赴查案,不辜負您的厚望。”
“好。”王陵又轉向墨淮桑,收斂笑意,帶了些許小心翼翼,“本次三法司會審,難免要與刑部打交道,放心,你隻管查案,如非必要,不會讓你去做交涉。”
墨淮桑淡笑:“多謝您的好意,一切公事公辦,我無需特意回避。”
王陵舒展了眉眼,似是松了口氣:“那就好。”
可東隅卻感覺墨淮桑的笑容裡,多了一絲冷淡跟厭惡,尤其是在聽到“刑部”之後。
從大理寺衙署出來,看着眼前高大而沉默的背影,東隅猶疑片刻,還是轉而向墨言打探。
墨淮桑先前特意說過,他們是各取所需的關系,若是直接問,免不了有越界的嫌疑,而她又實在很想知道他情緒波動的原因。
“你們家郎君跟刑部有過節嗎?”
墨言慌亂地向前掃了一眼,見墨淮桑走得遠了,才小聲回道:“刑部尚書姓墨。”
姓墨?尚書?東隅頓住腳步,想起元正那日,墨淮桑獨自一人走進祠堂祭祖。
她早就想問了,墨淮桑尚未成親,為何不住在尚書府?
“刑部尚書墨準,是三郎的父親。”見到東隅面色恍惚,墨言苦笑,含糊道,“大長公主過世後,父子倆鬧了點矛盾……三郎被聖人接到宮裡,後來聖人将原大長公主府,特賜給了三郎。”
難怪。皇帝子侄甚多,而墨淮桑幾乎能在長安橫着走,原來是有聖人親自撫養的關系。
“大長公主過世,在三郎心裡是個傷疤,我阿爹在府裡嚴禁議論。”墨言憂慮地看向東隅,“您也别在他跟前提起。”
東隅鄭重點頭。
她才不幹戳人傷疤的事,尤其是對他。
“磨蹭什麼呢?”
墨淮桑站定,沉寂而冷清的眼神遠遠掃過來。
交頭接耳地兩個人,趕緊閉嘴,快步追上,一行人直奔城外最近的一處驿站。
不出所料,驿站早已被裡三層外三層地包圍。
工部與吏部兩位尚書早幾日先行回城,金吾衛燕将軍押解着幾十個犯人與人證,除了揚州刺史陳文斌,還有他的管家、長史、參軍們。
燕将軍先前與墨淮桑不熟,知他名為大理寺少卿,實則是個擺設,見大理寺派他過來,眼露詫異之色,眉頭皺得更深了。
涉及盜挖金礦要案的主要嫌犯,居然在進京的關鍵節點突然死亡,他對此負有不可推卸的看護不力之責,本想有個斷案的能人過來幫他,誰料是個纨绔,這不是胡鬧嗎?
燕将軍擋在陳刺史的房間門前,面上的質疑毫不遮掩。
見此,墨淮桑挑了挑眉:“怎麼,燕将軍是在質疑聖人的決定嗎?”
聖人?燕将軍面色一變,半晌後認命般地退到一旁。
墨淮桑嗤笑,在墨言打開門後,施施然地走了進去。
雖不知燕将軍為何對墨淮桑的到來如此抗拒,但墨淮桑這個仗勢欺人的勁确實招人厭,若不是東隅知道墨淮桑的能耐,恐怕也要罵一句“小纨绔”。
東隅在經過燕将軍身邊時,誠懇道:
“将軍容禀,少卿會對先對案發現場進行勘察,随後再讓仵作驗屍,眼下還需要對所有人進行單獨的訊問,驿丞及驿卒由幾位司直負責,昨晚陳刺史房間外的守衛等少卿來,煩請将軍安排一些房間。”
燕将軍上下打量眼前的小郎君,過分秀氣嬌美,不過見他條理清晰,頗有些章法,焦慮減輕了些,當下便去安排。
陳刺史雖是犯官,但不用披枷帶鎖,還可以單獨住一個房間。
驿站的房間簡陋,若有任何異樣,很容易能看出來。然而房間沒有任何入侵、打鬥的痕迹。
陳刺史的屍體已經發僵,将他死前的一些狀态固定了下來。
他面色泛青,神情猙獰,眼睛和嘴巴都睜大到極限,左手抓着胸口的衣襟,右手陷在床褥裡,床褥被抓破好幾個洞。
像見到了讓他恐懼萬分的東西,活生生地被吓死。
也像突然窒息,喘不過氣。
還像突發心疾,痛苦地痙攣而死。
東隅默默推測着種種可能,發現墨淮桑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怎……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