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受傷了。”這是南塵見到程筠的第一句話。

程筠雖是剛受完罰就趕路過來淩霄書院，但在路上幾天，傷口早就結痂了，真不知道這人怎麼看出來的。

“聞出來的，我的鼻子很好用。”南塵好似能聽見程筠心裡想什麼，面帶微笑，聲音輕緩，如春風一般，“是什麼傷？”

程筠别扭地扭過頭，不去看他，“鞭傷。”

“鞭傷，鞭傷，隻傷在後背。”南塵喃喃着，随後好像忽然明白了，“你被罰了。”

程筠不說話默認。

“為什麼罰你？”

程筠會想起從小到大的數次挨罰，理由各種各樣，有段時間她甚至覺得自己好像做什麼都是錯的。

程筠有時候會想她可能真的是一個很糟糕的人，盡管她每次都能順利完成師父交代的任務，可她每次好像又都做得不夠完美。不夠顧全大局，不夠警惕等等等，這些都是她受罰的理由。

可是，可是……

南塵看着她的眼睛：“有時候打壓是一種很好的控制手段。”

打壓？

“這世上沒有人能十全十美，可人與人之間相處總要多看長處，而非一直盯着短處。如若一個人總是隻看到你的短處，那他就是故意的。”

“有些家族在選擇下一任繼承人的時候，并不會選擇這一代最出衆最有能力的子孫，反而會選擇嫡長，若有能力強還好，若是個平庸又狹隘的，守成已是困難，他還要整天疑神疑鬼，怕被人奪走家業，反而去打壓族中的出衆子弟。這樣的家族往往沒幾年就要落敗了，這就是一個家族走下下坡路的根源。”

程筠常年待在山上，不懂這些彎彎繞繞：“他既已繼承家業，何苦要去……”

“德不配位的人即便是坐上了那個位置，也是寝食難安。”

“這樣的事在尋常人家并不少見，但在武林中卻不常見。武林向來講究看實力說話，每個門派幾乎都是這樣，選擇武功天分最高的弟子做下一任掌門。不過，梁塵派卻是個意外。”

那一輩最出衆的是遊淮，如果他沒有失蹤的話，掌門應該是他。

程遠山的武功從來都不是略遜于遊淮，而是遠不如遊淮，其實他當掌門并不能服衆。但是俞夫人出身當地大族，有俞家的支持，他的掌門之位才算坐穩。

程筠在慢慢消化他所說的話，過了很久才開口：“也許我真的有錯呢。”

“也許隻是你太出衆了。”南塵，“我隻知道像你這樣天賦這樣心境的弟子，别的門派求都求不來，無論放在哪個門派都會是被放在手心好好培養的待遇，而不是像你現在這樣。”甚至是同門師弟師妹都不大尊重。

“這是玉露膏，比尋常的金瘡藥好些，且不易留疤，你拿回去記得每天塗在傷處。”南塵蒼白的手指遞過玉露膏給程筠。

“多謝，”程筠輕聲道謝，“我這次來是想要找有關蠱風族的消息。”

南塵輕輕歎了口氣，伸手用内力輕松從書架上取出一本書，“早就給你準備好了。”

程筠接到後并沒有第一時間翻開，反而眉心微蹙，困惑到：“你好像……不想讓我去找鄧林木。”

“想必你也已經知道了，蠱風族曆任族長的棺木是用鄧林木做的，這世上最後的鄧林木就在那裡。”

“蠱風族位于我朝與百越的交界地，族群而居，教化之外。那是一個族規比天大的地方，不與外面往來，也十分厭惡外來者闖入。在那裡，無論是梁塵派還是問鼎台第三的名頭，恐怕都不管用。那裡的人，人人養蠱，人人下蠱，有些蠱隻會讓你頭疼腦熱月餘，而有些蠱卻能噬心啃骨，要人性命。那是一個很危險的地方。”

蠱？

“那現在的蠱毒一案是否和蠱風族有關？”程筠想到了雲時正在查的蠱毒案。

“這并不屬于三區的内容。”

南塵幹脆地拒絕，讓程筠短時間怔愣了一瞬，這還是她第一次從南塵這裡碰壁。

南塵遞給她自己早準備好的地圖，看着怔愣的程筠，問道：“你有沒有想過以後要做什麼？”

程筠沉默，她從來沒有想過，她以為她會一輩子留在梁塵派聽師父的吩咐，但現在她猶豫了。

不是因為挨罰，而是因為她想不明白程遠山為什麼會拒絕陽焱長老的紫府解毒丸。這件事她聽南塵說過，也聽羅正宜說過，當時她都沒有太大反應。但當她從師父嘴裡得到确認後，她突然迷茫了，原來師父真的拒絕了給師母的救命藥，理由居然是因為不肯放棄遊淮劍法。

那個每每用着各種大義教訓她的師父，好像不能說服她了。

那她以後該怎麼辦呢，程筠從來沒想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