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雲臯說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男人也不惱,道:“此後若你有事要辦,我在所不辭。”
張雲臯冷笑幾聲,嘲諷道:“我可擔待不起你安盛這尊大佛,安家大人可是國丈,安家深受皇帝大恩,我豈能勞動你?要是你告到皇帝跟前,我還要不要命了?”
皇帝哪能為了外人委屈自己的兒子,張雲臯說此話不過是嗆安盛。
林苡曾在宮裡上了年紀的老嬷嬷說過,先皇後嫁入皇家,因家族位矮,飽受蹉跎,安家身為先皇後母家,在婚前便料到了先皇後未來的處境,但還是義無反顧地将人送進了虎穴龍潭,最終一命嗚呼,命灑朱牆。
先皇後死時,張雲臯早早是記事的年紀,對安家恨之入骨。
林苡怕張雲臯大庭廣衆地同安盛吵,平白讓人看笑話,到時候,她就沒臉出門了,畢竟京城夫人的消息,傳得那叫一個“風起雲湧”,驚心動魄,連茶館裡的說書先生都望塵莫及。
她輕輕捏着他的衣袖:“先回太子府再商量了不遲。”
若是在此處鬧起來,旁人再認出二人是太子夫婦,那兩人可真要找條地縫鑽進去了,林苡丢不起這人。
康氏沒少作妖,擺婆婆架子,林苡每回都将禍水引至皇帝身上,皇帝不勝其煩,幹脆在宮外立了太子府,将林苡和張雲臯“趕”出了宮。
安盛随着二人回去,像個小尾巴一樣,甩也甩不掉,可也不離得太近,恐惹得張雲臯怒火沖沖。
此後幾日,安盛也一直徘徊太子府附近,還托人給林苡送信,說道是想面見張雲臯。
林苡不想摻和進去,她跟張雲臯本就相看兩厭,若是她再多事,張雲臯更是将臉拉得跟驢臉一般了,她看了也是心中堵得慌,不若獨善其身來得松快,人生在世,莫管閑事。
傍晚時分,日薄西山,春醒被林苡打發去了林府拿東西,去了這幾個時辰了,久久不歸,林苡心焦不已。
她來回踱步,對令窈道:“春醒呢,還未回來?”
令窈遲疑地将手中書信遞與林苡:“娘娘,那人綁了春醒。”
他自然就是安盛。
林苡一顆心沉到湖底,幾下将書信撕得粉碎,碎紙被揚在空中,她的胸膛劇烈起伏,手上青筋虬立:“去救,就是去偷,去搶,她也要将春醒帶回來!”
偏生此時春桃來報:“娘娘,殿下要過來用晚飯。”
林苡更是看張雲臯不順眼:偏就他事多。
她整裝待發,一開門,卻是張雲臯的臉。
林苡一把将其推開,大步流星地走出去:“殿下勿怪,我今晚有事,恕不奉陪!”
張雲臯拽着她的手腕:“我是你的丈夫!”
林苡急不可耐,哪裡肯聽他的話。
張雲臯幾步閃沖至她跟前:“我說陪我用晚飯。”
林苡咬牙:“沒空。”
他聽見此話,手上的力氣漸漸收緊:“春醒隻是個丫頭而已,哪裡有我重要!”
林苡的太陽穴突突直跳,眼眶裡打轉着淚光,她還是頭一回在他面前掉淚:“春醒是個姑娘,他是個男人,他要是狼心狗肺的人物,春醒就被他毀了,我要去救她,你起開!”
她的淚水像是斷了線的珠子。
她是現代人,不信這個,可是春醒是實打實的古代人,安盛若是不當人,他自己沒什麼事,别人說起來,也隻是笑說安盛有樁風流債,可春醒呢,她是女子,别看春醒平時沒心沒肺,可她知曉,春醒愛鑽牛角尖兒,想不開。
張雲臯也還頭一回見着林苡哭。
他伸手替她拭淚,卻被她躲開。
張雲臯再次給她拭淚:“你若是再躲開 我就殺了春醒。”
林苡腳步一頓,沒走。
張雲臯手上的厚繭劃過林苡嬌嫩的臉頰,引得林苡頭皮發麻。
她迫不及待地要去救春醒:快擦,快擦,擦完救春醒去。
偏張雲臯不如她意。
林苡急得直跺腳:他好像有大病!
她剛要出聲,張雲臯道:“好了。”
林苡拾起步子,不出幾刻,張雲臯也追了出去。
安盛一直守在小門,見林苡來了,當即喜上眉梢:成了,我今日一定要将證據交與他手。
他嘴唇翕動,方要道春醒安康,殘刃便在他身後,刀也架在了他脖頸上。
安康微微側首:“你也來了。”
張雲臯徐徐走出,立在林苡身側,負手而立:我可不是安家人,沒有你們安家那份狼心狗肺的心胸。”
安盛悲痛欲絕。
當年之事,可算上是“天時地利人和”。
安家身為庶族,隻配做個芝麻小官,對士族父子相傳高位官職的傳統早已不滿,士族橫行霸道,操控大楚,以至于皇帝不是皇帝,是傀儡,臣子不是臣子,是天神老子。
幾百年來,皇室早已不滿,就是個士族的寵婢都過得比他們輝煌,過了幾百年,士族不複往日榮光,皇帝也不想士族女問鼎中宮,怕士族借着外戚再次卷土重來,皇帝編造了一個娶聖女為後延續國祚的彌天大謊,于是安家女成了這個謊言的犧牲者。
安家一介蓬荜人家,若是女兒當了皇後,那可是天大的好事,先皇後安若菲便被綁上了花轎,最後慘死宮中,令人唏噓。
他是先皇後安若菲的幼弟,打小最是偏愛遊山玩水,一日,他差點被狼吃了,消息還被傳入安家父母的耳朵裡,他不敢回家。
他沒教狼吃了,可若是回家,他能讓安家父母打死,于是他躲了起來。
安若菲疼愛幼弟,哪怕是知曉了安盛的葬身狼口的“死訊”也不肯放棄找人,隻要一日不見安盛屍首,便一日不停。
日複一日,年複一年,皇帝知曉了此事。
這不就是送上門的皇後。
安盛垂眸:若是我當年勇敢幾分,姐姐便還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