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大雨,闫家老宅。
這宅子陰氣深重,林丙一走進去就被沖的皺起眉頭。
明明月初時,他看過那位前來請卦的闫施主的面相,并不是沖撞了大鬼。
林丙停在正門口,閉上眼細細感受了片刻,發現這陰氣并不是什麼仇怨凝結而成,倒像是誰閑着沒事布來解悶的。
這麼說實在是有些聳人聽聞,畢竟不會有正常人召集陰濕氣專為玩的。
不過,現在會在這宅子裡逗留的,肯定不是正常人……當然應該也不是正常鬼。
林丙睜開眼,念了個訣,手上就騰起一團小小的火苗。
這火苗不算亮,泛着微黃的光,剛好可以照清面前不到一米的路,并不會驚擾蝸居在這裡的孤魂野鬼。
*
十天前,闫老四跌跌撞撞跑上山,見人就問林老道在哪。
林乙正好回門,看不得闫老四這般膽小畏縮,順手就提溜回了觀裡。
闫老四不認得林乙,林乙自稱是老林的徒弟也沒用。他第一時間就要跑,奈何林乙看着瘦如竹竿,手勁可不是一般大,闫老四用盡了力氣,卻怎麼也掙不開。
把人半拖半拉的帶了回去,林老道很是頭疼的救下闫老四,歎了口氣:“施主前來,所為何事啊?”
闫老四一激動,差點就要摔倒,林乙眼疾手快地招來一陣風把人托住了。
原來這老闫家總共四個孩子,老大患肺癌,死在十年前;老二呢,老大一把年紀了卻得了抑郁,半個多月前跳樓了。老三是個癡傻的,傻了五十年了,總還停在三四歲粘着老二的心智。他偷偷尾随老二上了天台,看老二跳了于是自己也跳。在老三看來,哥哥做的事總是對的。
彼時家裡隻剩下老四一個能做事的,他在外地辦畫展,當天下午就接到老伴泣不成聲的電話。
于是展也不辦了,匆匆結束,闫老四一刻不停的趕了回來。
趕回來了,隻見到太平間裡兩具血肉模糊的屍體。老四怎麼也不敢看,怕自己一看就心智大亂,家裡還要他來做頂梁柱呢。等從殡儀館回來,細細裝飾好畫了面,老四也再不肯看,他覺得畫上的面皮總不是自己日日看着的那兩張臉。
家裡一向來是土葬,闫老四想了許多辦法才帶着老二老三回了家,在老宅辦了白事。
過了頭七,闫老四帶着妻子妯娌在廳堂撒了白紙錢,點上兩根紅燭,就帶着十來人舉着火把扶靈上山。
金元寶燒一堆,銀元寶燒一堆,寫了表紙,囑咐兄弟兩個在下面互相扶持着,就可以開土下葬了。
末了,闫老四摸着那兩個新碑,忽然就悲從中來,嚎啕大哭。
老二生來就和善,老三難得有不傻的樣子,微微咧着嘴看人,眼裡閃着光。這兩張照片都是老四拍的,現今老四隻能看着照片,嘴裡念叨着:“文山啊,在下面就好好活,别想旁的事;文水啊,也不知道你在下頭能不能活泛起來……”
念叨了許久,衆人都下山了,隻有老伴捶捶她老風濕的腿,仍然陪他站着。
回到老宅,将将淩晨三點,衆賓客都各自回去了,闫老四站在門前,被風呼的張不開眼。
這太不尋常了,宅子裡的燈籠也沒動,好像這股風就是專門對着人來的。
老伴平常吃齋念佛,這時候忽然緩過來,扯了扯闫老四說:“老闫啊,是不是文山文水啊……”
這風起的更大了些,繞着兩人的衣服,掀的布料呼啦作響。
闫老四張了張口,還沒說出話,眼裡就泛起了淚,直對着風說:“老二老三啊你們走好啊……下去跟老大說,來生咱四個還做弟兄!”
“瞎說,”老伴也擦擦眼淚,“大哥早該投生去了,你這麼說,可不是拘着他們了。”
“哎!”老四趕忙改口,“你們三啊都投個好來生,别受罪了。”
話音剛落,那陣風猛地變大,将兩個老人都掀翻了,朝後倒在門檻外。宅子裡更陰暗了些,一道聲音裹着風傳到兩人耳邊:“什麼老二老三……”
“啊!”
老人家禁不得吓,當場暈了。
等老四醒過來,已經是晌午,老伴還躺在他身邊,沒醒。
老四吓得膽都快破了,急急忙忙帶着老伴回了城裡,細心安頓好還昏睡着的妻子,留了字條,把兒子叫回來,就馬不停蹄的上了鳴雁山。
細細說了來由,老林揉了揉眉心,直道:“施主莫急莫急,待貧道給你找一個能人來。”
怎麼能不急呢!闫老四覺得自己都火燒眉毛了。
可是林老道一副無事無事的樣子,他脫口而出:“大師啊莫非你當年是忽悠我大哥的?!”
老林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如若你不信我,也不必來找貧道了。”
闫老四當即噤了聲。
沒錯,老林和闫家是有那麼一星半點的淵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