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繭子很厚,但最近,我手上新長了薄的繭子。”
“我第一次知道,寫字讀書,原來也會長繭子。”
其實賀予文沒什麼别的意思,隻是想表示自己對他這些時日裡安排的感謝。
隻是說着說着,也不自覺摻雜了一絲真心。
“我從來沒想過會像現在這樣,看着書學寫字,我的手,似乎都不是我的手了。”
賀予文玩笑般,擡臉對他笑笑。
氣氛似乎變得嚴肅,賀予文的笑并沒有緩和什麼,她想要說些話分散這份嚴肅,但一時也想不到。
裴燦禮回給她一個笑,輕聲道:
“其實我也覺得,自己的手不像自己了。”
賀予文不明白。
裴燦禮擡起手,學着她一樣背過掌心。
“我的意思是,最近和文文一起待久了,感覺自己的手都要變成軟骨頭了,連一點活都看不下去你做,像先前那樣,見着家務都想要做完。”
不知怎的,賀予文總覺得他在轉移話題,但沒有細究。
她清清嗓,移開了視線,故作認真道:
“那等出去鎮外玩的時候,要忙的活就都交給你怎麼樣?”
裴燦禮笑着點頭,“好。”
賀予文毫不客氣地想,果然是個天真的傻子。
——
天暗下來,賀予文下工回了家。
洗漱過後,便開始收拾。
賀予文坐在床上,一件一件疊着衣服。
床邊放着兩個行李箱,是先前裴燦禮送過來的,說是為了去鎮外做的。
兩個箱子都開着,放了衣物,右手邊的箱子裡還放了銀錢,是她至今為止的半數積蓄。
賀予文照常将今日的收入分了兩份,一份放入了床底下的小木盒裡,另一份則放進了右邊的行李箱。
右邊的箱子,是她去滬市的行囊。
總有一天,她會拿走這個箱子。
放好行李,賀予文躺上床。
摸上枕頭,觸到那張小小的車票,她又安下心來。
賀予文從前不知道,離開小鎮的機會要等多久。
她隻是在夜晚翻來覆去地想,在碼頭周邊做工時空了看着停靠的船隻,在夢裡一遍一遍抱緊自己。
生活沒有一點變化。
她已經過了十九年這樣的日子,習慣了這一切,習慣了借助這沒有希望的盼頭來支撐下去。
但裴燦禮的出現,讓這些都到此為止。
她終于有了真正離開的機會。
賀予文并不想把裴燦禮當作一個完全的傻子戲弄。
他人不壞,對她也好得可以。
或許就像他看的書所說的一樣,人人平等。
上天就是要給她這樣的機會,讓她能夠和其他人一樣,有機會抓住自己想要的。
她要錢,要船票,要到滬市找到小妹。
她一定要開始新的生活。
賀予文在床上側過身,望着屋子的門,似乎要透過這道門,看向門外牆的另一邊。
她無聲地說了句話,沒人能聽見。
賀予文閉上眼,揚起了今日最真心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