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連廊,從偏廳走向内院,裡面又是另一番光景。
院内的燭火幽暗,像是刻意壓低的亮度,幾個穿梭的小仆步履匆匆卻井然有序,手中端着大小不一的木盒漆器,神色緊張地往屋裡走去。
端木雲頤來到亮着微光的屋内才發現屋裡一片狼藉,許多重要的物件全都封存在地上的幾口大箱子裡。院落主人卻在仆從的陪伴下悠然地在屋内來回踱步,并時不時彎腰從大木箱内拾拾撿撿,并從中挑選出一些重要物件遞給身旁的仆人,“裝到那口烏木箱裡去。”
“喏。”仆人接過東西屈膝離開。
“祖母,您剛說什麼?薊州果真要發生動亂了麼?”
端木雲頤站在門外,聽見屋内響起司馬彥那熟悉的聲音。
“彥兒,薊州不保了!”老太夫人停下來鄭重地重複了一遍,接着腳步聲又重新響起,還有話語聲,“祖母今日叫你來就是要告訴你,我們連夜就出城,帶上你母親。我們先出城,再繞道東邊去往北境,路上的打點和北境的安置祖母已安排妥當,就是這院門恐難逃你父親的把控。但也無妨,讓他知道也無礙,屆時兵荒馬亂諒他也耐我們無可奈何。”
老太夫人拄着手中的沉香蟠龍仗用力地在地上敲上幾敲,仗首的東珠在縷空的蟠龍首裡顫悠轉動,就像即将開啟颠沛流離的司馬府一家。
“怎麼如此倉皇?這,孫兒還沒安排妥當,恐怕出這個院門都有點難度。”
“如今的天下已經不太平了,今日的薊州也不是昨日的薊州了。”
“祖母,您是不是收到了什麼風聲?”
司馬彥神色淩然,認真地看向眼前老态龍鐘的司馬老将軍,隻見她一如既往兩鬓斑白,梳起的發髻挽在腦後卻如銀絲般一絲不苟縷縷分明。她的眼神銳利如鸢爪般勾人,深處後院卻對天下大勢了如指掌,猶如執子之人。
司馬靖對司馬彥的問句一笑而置,反而轉身對一旁的老嬷嬷吩咐道,“鄞姑,快去瞧瞧,可是公主殿下來了?”
端木雲頤恰是推門而入,随行的桑知清脆的嗓音同時響起:“公主駕到!”
未待衆人回過神來,端木雲頤已經率先開口,“夫君怎的走得這般快速,也不等等本宮。”她掃視了一眼屋内的狀況,看到房内各式陳設和箱櫃,心中已然大緻明了,又連忙一笑而過,轉身對司馬老夫人行禮道,“孫媳婦兒雲瑤見過祖母,願祖母身體隆健。”
司馬老夫人熱情地上前掩住端木雲頤的手,親切地問候道,“三殿下有禮了,老身未能遠迎殿下恭臨,失了禮數,還望殿下諒解。”
說完,老夫人還不忘朝屋内各人掃了一圈,如鸢爪般銳利的眼神像刀一樣紮進人心,面上的神情似笑非笑,雖端着客氣卻透着高門貴府當家祖母的嚴厲風範。
司馬彥深吸一口氣,深谙其中的暗流湧動,連忙上前也走到端木雲頤身旁附和道,“夫人辛苦了,為夫一時心急便走得快了些,祖母也莫怪,今日進到聞鵲齋我們就覺得有些不對勁,便急忙趕到裡屋沒承想竟失了禮數。”
“诶,莫打緊,事急從權,你們夫婦二人有心了。”
端木雲頤聽完便放輕松了些,為了附和司馬彥的說辭,她又配合着掩着面淺笑着說道,“祖母,這是要出遠門麼,可需要我們幫忙拾掇拾掇?”
“你們都是好孩子,不瞞殿下所說,薊州不保了,我正在與彥兒商議帶上你婆母,我們幾人一齊往北境避出去。”
“北境?北境不正是蠻兵進攻之地所在嗎,如何能做到退避?”
司馬老太夫人看着她笑了笑,拄着拐杖往一旁的扶手椅走去,身後的奴仆仍在有條不紊地進行收拾工作,與之相比,正在商議如何出城的這幾個人又顯得格外雲淡風輕了些。
“北境原就是我司馬一族世代的鎮守之地,百餘年來,大裔的邊疆北境一脈全靠我司馬一族曆代用命鎮壓。如今國運昌盛國泰民安,邊境藩國曆年來也克制守禮,老身卸甲歸田以來也逐漸遣散當年的數十萬府軍,仍留下些駐紮當地。近年來邊境安甯,他們大部分都在當地娶妻生子,倒仍有些許忠心之輩。”
老太夫人情急之下跟他們吐露了這些年來憋在心裡許久的話,說到激動之處,手中的蟠龍仗如鐵掌馬蹄急馳而過,敲得青磚地面隆聲作響,像是在耳邊吹起戰場上奮勇沖殺的号角。
從前那個飒爽英姿的司馬大将軍自從十年前卸任以來就未曾再出征,近幾年更是被榮科登設計将其母女二人圈禁于府内如同折翼的骁鸢,更是苦不堪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