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
九重丹墀之上,一直罔言的皇後突然擡手扶正了九尾鳳冠,翟衣廣袖掠過禦案上的斑駁血痕。她指尖輕輕擡起落在嬷嬷伸出的手背上,從鳳座起身時東珠耳墜恰巧閃過一絲流光伴彩,母儀天下姿儀盛世。
“三日後便是祭天大典,禮部呈上來的十二章紋衮服還缺九尋金線。”她忽然轉向端木雲頤身後的祺嬷嬷,“本宮記得,祺嬷嬷曾是尚宮局女官,據說鎏金淬火後延展性更佳,可碾成抽絲做成金線?”
端木雲頤緩緩擡頭,隻見皇後神情威嚴,舉手間袖中突然滑出一方鲛錦帕,正悄然滑落覆蓋在宮娥漫出的烏血上,绡帕一角的趙氏家徽在血漬中愈發清晰。
更有好事者頻頻側目,望向東席這邊,祺嬷嬷聞聲立即跪地回話,“回禀皇後娘娘,确有此事。”
“皇後娘娘明鑒!”榮國公突然轉膝面向鳳鸾,又轉而朝向聖上,額頭重重地磕在地上,“老臣願效犬馬之勞,以彌陛下祭服之缺。”
端木丘轍突然低笑出聲,轉而踱步向九重丹墀。
“趙氏鲛錦果然名不虛傳,入水不濡,見血竟也不沾分毫。”他忽使劍尖挑起那方染血的鲛錦帕轉向席間,“雲兒可曾見過此等寶物?”
端木雲頤旋即低下頭行禮,“禀聖上,臣妹未曾見過。”
皇後從容地接住飄落的帕子,順勢接話道,“陛下又取笑臣妾。天下的就是皇家的。北境戰事頻犯,趙氏獻此鲛錦原以為服,入水不濡,遇雪不透。怎奈南海連年冰封,泉室潛織難堪大任。”
傳聞隻有鲛族才能織就此鲛錦,而趙氏封地内的鲛族數年前早已經由南海潛至東域。而近年來,東西部邊境也頻頻犯事。
端木雲頤露出一抹深以為然的譏笑,擡首撞見皇後意味深長的眼神。
“今日之事,自當該查。”皇後忽然捏起禦案邊上的金細針,在袖口處輕輕一挑,“隻是今‘冬日宴’,衆卿皆感懷聖恩而來,且尚食局已在備下珍馐美馔,還有一整頭炙鹿肉有待陛下前去提刀定箸。不如大家都移步芳華殿,聖意如何?”
聽到炙鹿肉,端木丘轍的眼神恢複了些神采,伸手拉住皇後,卻在觸及她腕間的翡翠念珠之時松了力道。
當年,王靜秋心儀端木丘轍,求而不得,鬧的人盡皆知,從此名門閨秀皆對他避之不及。除了趙氏,偏劍走偏鋒,風頭正盛之時便舉趙氏合族之力,向先皇求親。
那是她親自向先皇求賜親之時,先皇賜給她的珠串。
任何能讓端木丘轍憶起先母皇的物件兒和人事,都令他感懷萬千以及忿憤不已。
朱紅宮燈次第亮起,皇後轉起腕間滾動的翡翠念珠,柔聲道:“陛下,炙鹿肉該涼了。”
端木丘轍捏起一枚金針望向西席,繼而撫掌大笑道,“衆卿移步罷,可莫要負了皇後苦心備下的‘冬日宴’。”
司馬彥望向年輕帝王投來的目光,不由分說擡手輕輕攥住了手側之人。
群臣魚貫而出時,司馬彥的墨狐大氅掃過門檻積雪。他駐足回望,見端木雲頤鬓間玉簪映着最後一縷殘陽。簪頭的碧玺上,凝着狀如丹墀金階之上蜿蜒的血漬。
崇德殿暖香浮動之際,侍郎夫人經過門檻時,忽而傳來一抹幽香撲進司馬彥的鼻間,味道淡若枝頭雪梅,卻攝人心弦。
初聞之際滿心歡喜,細聞之下卻心生不甯。
那抹幽香鑽進肺腑,竟使人忽而目眩神迷。
待他反應過來時,侍郎夫人的身影已淡出視線。
“郡主當心。”耳邊忽而傳來一聲驚呼,禦史中丞千金秦千然顫聲攙扶安樂郡主,纏枝牡丹步搖垂下之時悄然掠過二人面頰。
再細瞧之下,随之而至的安樂郡主踉跄欲跌,緊忙扶住一旁的蟠龍柱,護甲緊緊地摳住蟠龍玉身。
司馬彥墨狐大氅忽地揚起,殿外的風雪氣卷散迷香。
他虛扶住安樂郡主,目光卻看向秦千然的鬓間,“秦小姐的步搖倒是精巧,可否借在下一觀?”
秦千然咬緊雙唇不明所以,“司馬公子,你這是所謂何意?我這鬓間可是沾了方才舞姬的血污?”攙扶着郡主的身子也不由自主地開始哆嗦,豆大的淚珠已然滑下面頰,
端木雲頤從身後旋出冷眼瞧着,見秦千然步搖裡的鎏金針已全吐息完畢,心才舒緩,擡手暗自拂過司馬彥的手背,“千金小姐的鬓間之物,豈是能容你一個外男随意亵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