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緩緩合上雙眼,雙手垂落在身側,須臾撐起身子回到桌案前。
案上橫七豎八擺滿了寫有符文的紙張,然而沒有哪一張能成功解開當下的死局。
純粹的古神靈力徘徊在他周圍,散發着星星點點的光芒,這些光芒像是被他身體裡的某種東西吸引,久久不肯離去。
“君上,龍祖傳來玉簡。”
靜室外傳來黎陽的聲音,玄堯封住周身大穴,用法術掩蓋掉身上的異樣,如往常般接過侍從手上的玉簡。
他随手揭開玉簡上的法訣,玉簡騰空飛去,化出虛幻的影像。
“老祖。”
他負手平視,玉簡那頭赫然是個精神矍铄的白發老翁,有三十萬年高齡的龍族老祖宗。
“你小子這回惹出這麼大的亂子,也不知道給老夫帶個口信。”看龍祖的樣子明顯氣得不輕,玄堯在小輩中看上去是最溫順聽話的一個,實則是最難以摸透的一個,他的心思比他那個早早隕落的父親還要深,手段還要狠。
龍族的未來掌握在這樣一個人手裡,龍祖其實是不放心的,可偏偏他的天賦高得可怕,不到一萬年的時間便與現任帝君打成平手,此次從龍族聖域歸來,或許連龍祖都未必是他的對手。
打又打不過,罵又罵不得,龍祖深吸一口氣,揉了揉滿是褶皺的額頭道:“你并非不知輕重的人,怎會落入東海迷心陣……你可想清楚了,不要雲殊那丫頭要天後那個養女?”
龍祖倒是挺喜歡雲殊的,雖說不是同族,但從身份上來說也算是尊貴,再者玄堯在祖先宗祠前立下重誓,龍祖權衡再三,這才屈尊降貴去仙族議親。
好不容易把新君的婚事辦妥了,臨到頭又說要換人?
龍祖頭疼不已。
“此事晚輩自有打算。”玄堯抿唇避開這個話題,他不能将事情全盤托出,隻能含糊過去:“老祖不必再過問。”
龍祖見他心事重重,也不好多插手小輩婚事,幹脆直截了當地問起聖域中的情形:“你此次進入吾族聖域,可有尋到兩儀境入口。”
玄堯點頭。
龍祖的聲音變得無比激動:“你進去了?看到了什麼?”
玄堯遲遲沒有說話。
他确實機緣巧合地找到了傳說中的兩儀境,也确實進去停留了半日的光陰。
誰能夠想到,僅僅存在于古書記載中的兩儀境,不是一處藏寶地,也不是一件至尊寶物,而是一道橫亘在天地間的時空裂縫。
在兩儀境裡,可以看到這個世界的過去和未來。
玄堯的眼底升騰起濃濃的陰翳,似乎随時要掙脫束縛傾瀉出來。
他看到了。
他看到了未來。
一個所有人都活着,隻有雲殊死去的未來。
玄堯身上的真氣出現暴動,他想也沒想便掩住玉簡,任憑對面怎麼呼喊都沒有反應。
兩儀境的禁制對他如今的修為來說還是太過勉強,除非真神降世,否則以他半神之軀根本難以承受窺探天機帶來的反噬。
就連腦海中殘存的記憶都開始慢慢變得模糊。
他最後能夠抓住的記憶碎片,就是雲殊死亡時圍觀者的面容。
天帝,天後,司法真君,扶鸢以及她身邊的千萬魔軍……
還有些人實在記不清楚了,但能夠确定的是——
他們臉上都帶着憐憫與絕情,諸多複雜的情緒雜糅在一起,仿佛不是在懲罰一個犯錯的帝姬,而是在進行一場盛大而悲壯的祭祀。
“小子!出什麼事了?聽得到老夫說話嗎?”
玉簡的震動把玄堯拉回現實,神魂經過漫長的撕扯,他整個人顯得分外羸弱。
玄堯擦去唇角血漬,無所謂地笑笑:“無事,不過是想起當日受不住威壓,未能踏進兩儀境,頗有些慚愧。”
龍祖雖說對兩儀境十分好奇,但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萬一少君出了什麼事,他羽化前都别想知道兩儀境中的秘密了。
龍祖當即闆下臉來,勒令玄堯停止回憶聖域中的一切。
玄堯勾唇淺笑,笑意未及眼底,透露出些冰冷的意味來:“老祖若得閑,不如好好整頓族中的衛軍。”他虛弱地倚在案邊,修長的手指狀若無意地滑過地圖上的邊界:“龍族北面與魔界相交的領地,最為易守難攻,切莫被人家鑽了空子。”
龍祖聽出了話中含蓄的暗示,皺眉道:“可是仙界出什麼亂子了?”
“不是仙界。”玄堯拂開滿桌案的廢紙,想起自己所看到的仙凡魔三方勢力,譏諷道:“是整個三界,要變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