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按照目錄上标注的頁碼快速往下滑，在PDF的最後一頁，找到了當年，張瑞恩就讀于紐約視覺藝術學院時，比起嗑藥濫交開銀趴，簡直微不足道的一則八卦：

《友友們，淺扒一下，服裝設計的張X恩好像被某富婆包養了……》

姜層岚看完了那則并不算實錘的圖文并茂的八卦。

然後在心中确信，他被小三了。

他同樣沒有實錘，可是那麼多的細節加在一起，哪怕姜層岚有多不願意相信，懷疑也基本等同于事實。

他恐怕真的被小三了，從他們之間的一開始。

姜層岚思來想去，打算找時間和張瑞恩談談。

然而還沒等姜層岚鼓起勇氣付諸行動，突如其來的消息，就讓他掉進比被小三了還要泥濘的深淵——

姜層岚的室友一天早上從夜店嗨完回來時，路過報刊亭，買了本新發的刊物。

回到公寓後，他把那本大名鼎鼎的、堪稱業内風向标杆的時尚雜志遞到姜層岚的面前。

興高采烈地說道：“寶貝！恭喜你！你設計的衣服登上MODE封面了！”

姜層岚下意識看向雜志封面，下一秒，突然劇烈地咳嗽起來。

——封面右邊，加大的字符清楚寫着，超模李确與設計師Ryan Zhang，首次合作封面。

·

大半瓶噴劑下去，才把哮喘犯了的姜層岚急救過來。

姜層岚紅着眼睛，一邊喘息，一邊安慰受驚的室友，說：“我沒事……休息一會兒就好。”頓了頓，勉強笑道，“幸好你沒打急救電話，救護車太貴了。”

室友吓壞了，語無倫次地說道：“我、你……要是沒有找到噴劑，我都打算扛着你去醫院了！”

姜層岚的急性哮喘來得快去得也快，休息了一會，就緩過來了。

他再一擡眼，就看到剛剛急得上蹿下跳的室友也坐了下來，手上正捏着MODE雜志，眼睛比他還要紅，怒火中燒的那種紅。

姜層岚一怔。

室友已然怒不可遏，大罵出聲：“我就知道這個渣男有問題！我之前也不好多嘴……他怎麼能做出這種事？”

是啊，他怎麼能做出這種事?姜層岚苦笑。

張瑞恩拿走了他的設計稿，署上了自己的名字，與頂級超模合作，還上了MODE封面。

他做完了這一切，要不是室友順手把雜志買了回來，姜層岚恐怕仍被蒙在鼓裡。

難怪他不讓自己參加比賽，禁止自己把設計稿公開發表呢，原來是在等着這一天。

“我也沒想到他會這麼做。”姜層岚輕聲說道。

他伸手，輕輕把那本被室友捏皺了的雜志拿過來，翻到最中間，看采訪。

不出所料，他甚至沒被冠以“設計助理”的頭銜提到。

在MODE、在李确、在所有接下來會買這本雜志的業内人士以及時尚愛好者的眼中，頂級超模李确上身的那套衣服，毫無疑問出自知名設計師Ryan Zhang之手。

和他姜層岚沒有半毛錢關系。

室友的宿醉早在姜層岚剛剛發病的時候就全醒了，看着姜層岚沉默的發旋，他抹了把臉，也冷靜了下來，問他：“岚岚，你那裡有備份嗎？還有可能扳回來嗎？”

姜層岚搖搖頭：“我有備份也沒有用，設計稿誰先公開發表就認誰，更何況他那麼有名。”

姜層岚指了指雜志内頁，附在采訪旁邊的合照，示意室友，張瑞恩和李确這種級别的超模都私交甚笃，以他在時尚圈的人脈，不是自己這種籍籍無名的學生可以撼動的。

“早知道我就……”室友說了一半說不下去了，事已成定局，萬幸今天他在，要是姜層岚自己出門看到，突發哮喘，恐怕真得進醫院搶救了。

姜層岚明白他的未盡之意，安慰他：“我應該謝謝你，讓我這麼快知道了這件事。”

讓他下定決心，當斷則斷。

沉默在空氣中蔓延，姜層岚思考了一會兒，還是沒有告訴室友他被小三了的事。

他實在有些說不出口，也不願意再揭自己傷疤。

一起解決完午餐，室友才試探着問道：“岚岚，你……接下來打算怎麼辦？”

姜層岚說出自己的打算：“我要和他說清楚。”

·

理智地思考過後，姜層岚決定找張瑞恩要一筆補償——姜層岚有些自嘲地想，基于事實層面，他确實當了小三，所以他甚至沒辦法叫這筆補償為分手費。

一來，既然張瑞恩一直有穩定的伴侶關系，那麼無論是否有婚姻，作為一個有道德底線的人，姜層岚都應該和他徹底地劃清界限。

并且姜層岚思來想去，覺得他應該告知張瑞恩的固定伴侶這件事情。他應該為自己無意識犯下的錯道歉，哪怕那位貴婦不需要。

他必須道歉。

然後，張瑞恩也應該向他道歉。

以往的甜蜜現在看來全是利用，是籌謀已久的騙局，被盜名發表的設計稿是拿不回來了，那些還沒發表的……姜層岚想，幹脆和張瑞恩談錢吧。

就當賣給他了，大家好聚好散。

姜層岚心裡有一百個不願意這麼做，但現實是他要生存，在美國留學真的太貴了。

他首先要生存下去，才能有一天站上自己想要的舞台。

打定主意後，姜層岚給張瑞恩打電話。

張瑞恩不接電話，這有些出乎姜層岚的意料，但再一想，似乎又是情理之中。

姜層岚撥了三次，電話被挂斷了三次。

“哇，連安撫一下都不嗎？真不怕我狗急跳牆拉着他一起死？”他挖苦道。

還沒等姜層岚重做打算，一條短信發了過來。

是一個陌生卻鼎鼎有名的地址。

張瑞恩：下午三點，來這裡找我。

姜層岚起身，迅速收拾東西出門。

·

長島是有名的富人區，世界有名。

哪怕張瑞恩這幾年混得還不錯，也絕不可能買得起這裡的别墅。

姜層岚于是更加笃定了，張瑞恩八成就是和PDF裡的那個富婆結婚了，事業才這樣順利，才住得起老錢的房子——事已至此，姜層岚不吝以最大的惡意揣測偷人設計稿的渣男。

時間緊急，姜層岚忍痛打車過去，結賬的時候，心都在滴血。

他按照地址走到了那棟堪比《了不起的蓋茨比》裡的莊園的别墅門口，發現鐵門大開着，于是走進去，一直走到正門處，按下門鈴。

不知道是不是神經緊繃的原因，他隐約聽到裡面有腳步聲由遠及近。

來人似乎不是張瑞恩，因為門上的智能電話突然接通。

“……誰啊？”

慵懶而富有磁性的聲音響起，隔着厚重的門，姜層岚的骨頭突然酥了一下。

是傭人嗎？不，應該不是。

傭人的話，不會講中文。可這的确不是張瑞恩的聲音。

那會是誰呢？

見遲遲沒人回答，裡面的人“咦？”了一聲，那聲音簡直和裹了蜜似的黏，卻讓姜層岚回過神來——該不會，張瑞恩的伴侶不是什麼富婆，是個男人吧？

富豪什麼的。

越想越覺得可能，但再不回應就不禮貌了。

姜層岚直抒來意：“你好，我找Ryan Zhang。”

話音剛落，智能電話便挂斷了，開門的聲音傳來。

姜層岚後退一步。

晴朗的午後，長島富人區宮殿般美麗的花園裡，陽光為男人敞開着的胸膛鍍上一層昂貴的金，耀眼到姜層岚眼睛發酸。

真絲睡袍、沐浴後微濕的頭發、仿佛油畫裡走出來的健美的身材，與古典雕塑似的臉。

是頂級超模李确，帶着一身迷人的香風，以極富沖擊力的模樣，如天神般降臨在姜層岚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