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會說這麼一口流利的中原話。楚時泱望着他的服飾:“但你其實是知道自己的身世嗎?”
“也不算,隻是我偶爾會回想起片刻幼時的記憶......等等,噓——”沈雁風伸出手攔住楚時泱,看向遠方逐漸現出的忙碌身影。
一位面容秀麗的女子身上背着啼哭的孩童,但她并沒有去哄孩子,反而時不時随手抹去額頭上滾動的大滴汗水,一遍一遍沉默又麻木地重複着砍柴火的動作。
他們蹲下,躲藏在附近的草叢後面。
“阿玉,你砍完柴火了嗎?”一名老太太駐着拐杖,步履蹒跚地弓着腰出來。她臉頰枯瘦,身子幹癟,過于寬松的衣服空蕩蕩地挂在身上。
阿玉艱難地直起身,她扶着腰道:“還有一些,大約還要半個時辰。”
老太太歎口氣,目光悠遠又茫然地越過遠處隆起的山脈:“也不知道剩下的日子還能不能挺過......家裡剩的糧食不多,阿辰又被抓了,若是不行先緊着你和孩子吃,我一個半截身子都要入土的老太太也是活得夠久了。”
阿辰就是此前被抓的犯人:方辰。
阿玉原本僵硬的表情裂開,露出幾分内裡的柔軟。她出聲喚道:“娘,我們一起......”
老太太擡手制止住她說的話,她看着啼哭不止的嬰兒,溫柔地摸了摸。嬰兒似乎感受到充沛的愛意,懂事地漸漸止住哭聲。
老太太低聲道:“我知道阿辰曾經對不住你,我以前對你也不好......我現在每天想着曾經的日子,原本模糊的記憶又好像漸漸變得清晰——我便知道我快走了。”
她沒有說明白,但聽到的人都清楚她指代的是什麼。
老太太最後歎口氣道:“我還有些嫁妝以前沒舍得變賣,你過幾天都拿去當了吧。你還年輕,不應跟我一起困在這裡。”
阿玉欲言又止,她張開口想繼續勸解。這時,落葉碾碎的聲音清晰地響起。
“誰!”
沈雁風被楚時泱毫不留情地一腳踹了出來,于是隻能被迫現身。他雙手半舉,緩慢地走出草叢,展示自己沒有絲毫敵意。
老太太和阿玉警惕地看着他。
沈雁風身姿挺拔,全然一副光明磊落的樣子。他微微颌首道:“方夫人,我是受你相公之托帶口信給你。隻是我剛剛見你在忙,不好意思打擾你。”
阿玉半信半疑地看着他:“那為什麼我沒見過你?”
老太太向前幾步,擋住阿玉。
“我與他是賭場認識的,賭場嘛——隻論金錢不論感情。當然,你們若是不信,也可以來看看這封信。這是他托我帶給你的。”沈雁風不動聲色地走向另一邊,引得阿玉和老太太也跟着走過去,為楚時泱營造一個視角盲區。
楚時泱屏着氣挑了一條無雜物的小道,低身快速走到屋子後面,并找到一片夾竹花叢的後面藏好自己。見沒有人再注意她時,楚時泱立刻閃身進屋。
房間裡的設施擺放的很簡單,她像是被簡陋的設施震驚到,在原地愣怔了幾秒,方才選個看起來有用的桌子翻找。
桌子邊緣被磨得光滑,上面無任何灰塵,可見其使用頻繁。抽屜裡皆是一沓沓的字據,日期甚至可追溯到幾年前,楚時泱粗略地算出來大概的數目,她忽然就明白為什麼這家人會這麼窮困。
在衆多字據中夾着一張不起眼的書信,書信上記錄着犯人與神秘人來往的詳細經曆,以及他的思想掙紮過程。楚時泱确認過它可以當成證據後,将書信收進衣襟内,轉身往床頭櫃處繼續尋找。
與此同時,沈雁風拿出昨晚臨時仿寫的信。見婆媳兩個人确認過之後,便随手取出幾兩碎銀遞給她們:“這是他一并托我帶給你們的,還請你們一定收下。”
老太太收下銀子:“真是多謝,家中簡陋實在是怠慢了你。阿玉,還不去這位公子倒上一杯茶水。”
她看到銀子後,連最後一點防備心也盡數被卸去。
“不用不用,我在這待得不久。”沈雁風連忙制止阿玉的動作,并道:“倒是方夫人看着狀态不太好,可是因為在擔憂你的相公方辰?請不用擔心,我臨走時他看着一切都好,還托我向你們道安。”
阿玉被他轉移視線,她回身坐下,臉上浮出牽強的笑容:“那就好,相公沒事就好......”
老太太則沉默不語,伸手拍拍阿玉的肩膀。
“說起來,我看這孩子長得頗為玉雪可愛,可有幾個月大?”沈雁風算着時間還長,随口攀談道。
“上一年秋季生下的,如今也有3、4個月了。”話題轉到孩子時,阿玉的表情明顯變得溫和,她也多說了幾句話。
阿玉将孩子取下來抱在懷裡,柔聲道:“小寶,來,向你叔叔打聲招呼。”
沈雁風便問起他最關心的話題:“說起來,上一個月我就沒有見到方辰兄再來過賭房,可是他遇到什麼事?”
“我想想,約是兩周前,他曾提過說要去見一個人......”阿玉看了眼老太太,猶豫地說道,卻見沈雁風瞳孔微縮。
铮——
随着阿玉的頭被重重地按在桌子上,一根匕首直直地擦過她的頭頂,帶着幾根發絲牢牢地釘在牆壁上,入木三分。
若不是沈雁風及時出手,阿玉此刻已然身首異處。
裡屋的楚時泱聽到外面的動靜跑出房門,她看見一位黑衣人戴着面紗從樹上落到地面上,衣訣翻飛時露出手腕的一截鮮豔紅繩。
“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