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煙此刻正站在花海中央。
他怔怔立着,成片成片的花朵争相怒放,紅的熱烈、粉的甜蜜、黃的明媚、藍的清麗……沒有綠葉,也沒有枝幹,所有花隻浮在水面上,漣漪起,便輕輕晃動。
天穹湛藍如洗,沒有一絲雲翳,日光傾灑而下,花海之内,美得近乎虛幻。
可放眼望過去,這天地之間,除了花與水,空無一物。
虛無。死寂。
他低頭,花朵像是有靈性般地散開,露出一塊水面,澄澈的水面之上,他看見了另一張臉,是他又好像不是他。
臉上沒有那道醜陋的妖斑,取而代之的是數朵紅色的花。
妖冶。淡漠。
這張臉,在夢中曾見過幾次。
他盯着水面上的臉入了神,誰知水面突然沸騰了起來,霎那間,原本清澈的水變得通紅一片,如同血海。所有的花瓣瞬間凋零,盡數落入血水中。
花煙身形一晃,整個身子倒了下去,一股濃重的血腥味兒灌入他的鼻腔,冰冷黏膩的血水順着他的眼睛、耳朵、嘴瘋狂湧入,四周很黑也很安靜……
紀商陸趕過來時,便見花煙被蛛絲縛于半空中。
白色的蛛絲已被染成了紅絲,深深勒進他的皮肉裡,鮮血淋淋,他的頭直視前方,明明睜着眼,可那雙綠眸了無生機,全然一副失了魂、半死不活的模樣。
他身前,一隻碩大的長着八條布滿倒刺的腿、頭為人首的蜘蛛妖正緩緩蠕動,擡起一條蛛腿就要往他心口刺去。
“焱花,焚!”
紀商陸的身影如鬼魅般閃現,手中紅光泛起。熾熱的火焰瞬間将蛛妖吞沒,同時也将蛛絲燒了起來,她一把握住花煙的手腕,猛地将他拽向自己。
躲過了那鋒利的蛛腿。
在她的手抓住花煙的那一刻,他那雙綠眼睛瞬間清明了過來。
手上溫溫熱熱的。
他立刻側目望過去,便見一張微微泛着紅的俊冷側臉,呼吸有些急促,額前碎發被汗水打濕,淩亂地貼在臉上。
吹起的發絲拂過他的面頰,他被握着的手,指尖無意識地蜷起,怔愣道:“少爺?”
聞言,紀商陸側頭看着他,雙眸明亮如星,唇角揚起一抹弧度,“找到你了。花呆呆。”
恰如春雪初融,萬物生輝,萬般明豔。
花煙手一僵,喉結微動,聲音低不可聞,“少爺……你怎麼來了?”
紀商陸哼了一聲,回過頭,足尖輕點,帶着花煙躍上了高高的岩壁,岩壁上突出的一塊,剛好可以容納兩個人,隻是有點擁擠罷了。
“說好要保護你的,要再不來,你這個沒用的家夥就得被别的妖怪給戳死了。”
狹窄的空間讓兩人衣袂相纏,呼吸交錯。
“痛吧?”紀商陸松開手腕,目光掃過他身上的傷。
花煙睫毛顫了顫,他先是搖頭,看着她,又輕輕點頭道:“嗯……少爺,好痛啊。”
紀商陸剛想說話,就被下方暴怒的嘶吼打斷。
“哪兒來的臭小子,竟敢打擾本大王進食!”
“天上掉下來的。”紀商陸低頭,隻見一張慘白扭曲的人臉從蛛身前端仰起,暴突的雙眼之下還有密密麻麻的小眼睛,嘴唇咧到後耳根,露出細密的尖牙。
她被這醜陋的面孔惡心到了,“醜東西,小爺就不讓你吃,怎樣?”
“你說什麼?你敢說我是醜東西?”蛛妖那張臉瞬間漲成紫紅色,嘶吼道:“本王要嚼碎你們的骨頭!”
他長滿倒刺的腿猛地一蹬,往岩壁上猛地一撞,岩石簌簌而下。
“能動嗎?”紀商陸望向花煙。少年綠衣上血迹斑斑,傷勢很重,站起來時,身體還有些晃。嘴唇發青發紫,應是中毒很深了。
花煙咬牙點頭,“能。”
“好。那你可抓緊了。”
還不等花煙說什麼,紀商陸一把攬過他的腰,縱身躍下。
花煙渾身肌肉驟然緊繃,偏生紀商陸怕他沒力會掉下去,手上攬得緊,指尖的溫度透過他的衣物,燙得他呼吸凝滞,他連手都不知道該往哪裡放。
可剛落地,一股腥臭的毒液如雨般朝他們落下。
“少爺!”花煙反手一拉,将紀商陸整個護在身下,毒液盡數濺到他背上,頓時皮肉腐蝕,冒出絲絲黑煙。
他悶哼一聲,卻死死咬着牙,沒喊出聲。
紀商陸猛地皺眉,攥緊他的袖子:“你……”
“少爺,我沒事。”花煙勉強扯出一個笑。
下一秒,蛛妖發出刺耳的尖笑:“就憑你們,也敢在本王面前放肆!”
紀商陸掌心一翻,手中驟然燃起赤紅火焰,她猛地拍向地面。火浪瞬間朝蛛妖席卷而去。可那妖怪隻是獰笑着,竟硬生生抗住了火焰的灼燒!
“沒用的,臭小子!”它陰森森地笑着,肥大的腹部更加膨脹起來,嘴裡噴出無數細密的蛛絲,如天羅地網般朝他們罩下。
紀商陸手中迅速捏訣,火焰再次升騰,可這一次,蛛絲竟未被燒斷,反而纏繞着火舌,向她反撲而來!
她立刻反應過來,拉着花煙,猛地後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