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名點了點頭,想要跟他描述一番。未辭見無律反應遲鈍,竟還停留在最初的粗淺認知裡,頗為不耐煩,拉着她禦劍飛遠了。
六角雪花法陣中,缺了一根指頭的佛手無力地攤平了。李弦真和老鬼蓮随着天神一起消失了,地上橫七豎八躺了一群人,在法陣的庇護下并無大礙,隻是有些許擦傷。所謂上山容易下山難,沒有了傳送法陣,這群人被困在掌中,隻能等無律的增援到了之後,再合力将衆人轉移下山。
道場的八個方位已經被希聲貼了鎮靜驅邪符,摔破了皮的人也一律腦門上貼了簡易的愈病符。那些被護世神殺死的空皮,卻不能複生,遠遠地堆在一邊。
希聲正盤腿坐在石地上,輕撥千境琵琶,曲聲如泣如訴。消業安魂曲叮叮咚咚地傾瀉而出,既是在為亡魂超度,也在化解着在場信徒的業障與驚懼不安。
蒼名坐在她身邊,聽着哀婉的曲調,此時大雪初霁,未辭站在不遠處看着蒼名。
蒼名望着天邊的金光,輕輕說道:“真抱歉,讓你卷了進來。你家裡的事,才過去沒有多久。”
希聲在弦上輕撥慢撚,許久之後靜靜地說:“前來盡一份力本就是應該的,天下總有些事不是你一人能擺平的。反倒是閑下來,才會想起過去,思慮頗多。”
大風又起,蒼名抱住雙腿,将下巴擱在膝蓋上,猶豫着問道:“一定……還在想着老父親吧。我想總要過個三年五載,心中才能漸漸麻木。”
希聲說:“不錯,時間長了,就麻木了而已。那些事,是不會消失的。”
最後幾個音符彈盡,曲聲停了。蒼名忽然靈光乍現,問道:“希聲,你願不願意開道觀呢?連妖鬼和惡神都能開道場,何不給你開一家正正經經的道觀呢?”
希聲愣住了,雖然看起來和平時的表情沒有分别。蒼名說:“這道觀裡,可以接受信徒的祈願,作為報酬,信徒隻需量力而行,帶些貢品,留些銅闆即可。這不是比吹曲兒賺錢嗎?就可以把伯母接來了呀!”
希聲沉思着說:“那自然很好了。隻是我租不起屋子,無處置辦這道觀。老家雖有間破屋,但地處東海邊的小荒村,沒有多少香火。不聞派當年出身草莽,亦未能留下什麼宅院。”
蒼名一拍大腿說:“這個好說。”接着便站起來,走到一地信徒中央宣布道:“各位也看見了,這道場遭遇不測,皆是那位大王翻臉不認人的緣故。我倒是知道一家道觀,各位若想祈願,不妨略備香火,去那裡祝禱。”
希聲睜大眼睛看着她。未辭低頭笑了,大概已經猜到了蒼名心裡打的算盤。
隻聽蒼名說道:“這家道觀,就設在中原逢焉城的息園三坊。諸位去了既能祈福許願,又能順便小酌三杯兩盞,逢年過節或許還有鼓樂盛會,豈不妙哉?”
有人問道:“這個道觀什麼來頭,可有名字?”
蒼名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說:“三鮮觀。”
又有人問:“都接什麼祈願啊?我想讓我死去的太爺爺複活,好問問他把金銀财寶埋在哪了,行不行?我他媽的,窮怕啦。”
“……”蒼名保持着微笑,得體回答道,“據在下所知,現下并無哪位大仙能夠活死人而肉白骨。不過,您可以去三鮮觀祈求平安健康,請一張護宅黃符回去。體健則勤勉,家和萬事興,假以時日,定能發财緻富。”
先前那位老妪跌跌撞撞地爬出來,雙手合十舉過頭頂:“能不能保佑我那昏迷多年的兒子醒來?隻要應了我的願,讓我替上仙做什麼都行,上刀山下火海,殺人放火,我都肯!求求上仙,求求上仙了……”
蒼名留神細看了她一會兒,心裡頗為複雜。希聲在一旁開口了:“能不能醒來,要看他自己的命。不過,我的确可以去他病榻前彈一曲清心複元曲,療效勝過祛病黃符。”
這一下,衆人沸騰起來,争着報出自己的願望。蒼名急忙伸出雙手鎮壓道:“眼下最要緊的是送各位下山,許願的事,各位去逢焉城息園三坊再說不遲,請務必記得帶供奉,有錢出錢,無錢少帶點米面雞鴨也可以的……”
一陣耀眼的金光籠罩了石像。蒼名突然心有靈犀,拉起未辭的手就奔出佛掌,一路跑上石臂。
石壁上,站着下凡的雪結未央。方才天邊的金光并非晚霞,而是師祖現身。
蒼名大喊一聲:“師父!”
師祖氣急敗壞地大踏步過來:“師父,大事不妙!”